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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起那夜在梁州城外的河邊,她好不容易逃出來,卻又毅然跑了回去。

  稹郎,你如今在西域,不知如何了?

  馬蹄踏過礫石的路面,如悶雷滾動。黃沙揚起,給沉寂的天地間增添了一抹難得的生趣。

  金山都護府的副都護裴行儉,正引著三千人往大山那邊趕,忽然,前方一騎飛馳而至,是先前派出去的斥候。

  “副都護!”斥候氣喘吁吁,剛停住,連忙稟報:“叛軍就在前方三十里處安營紮寨!”

  裴行儉問:“叛軍有多少人?”

  “近四千人!”斥候道,“全是騎兵!”

  裴行儉沉吟。

  “怎麼只有你一人?”領軍的都尉問,“不是一共去了五人麼?”

  “其餘三人都在原地。”斥候說著,神色有些閃爍,“還有一人,午後便不知了去向……”

  “什麼?”都尉皺眉。

  “不知去向那人,是石真?”裴行儉問。

  斥候頷首:“是他。”

  “我早說他不可靠!”都尉面帶怒色。

  裴行儉問:“他離開時,可有話語?”

  斥候道:“他只吩咐我等不可妄動,副都護來到,亦不可驚動叛軍,且看舉火為號。”

  裴行儉頷首,讓斥候退下,引軍繼續前進。

  叛軍的駐地,在一片山丘之中。金烏西沉,唐軍到達十里處時,已是夜幕降臨。士兵們口銜枚,馬裹蹄,悄悄摸到邊緣。

  只見營帳延綿一片,營地中燃著篝火,有人在巡視,有人在圍坐用食,還有突厥人的鼓聲和歌聲。

  “副都護,如今正是好時機,現在攻進去麼?”都尉小聲道。

  裴行儉望著前方,雙眸映著些微的火光,片刻,搖搖頭,沉聲道:“再等一等。”

  都尉心中疑慮,見他不下令,也無法,只得退開。

  天空沒有月亮,只有燦爛的星河。待得夜色漸深,風也漸漸變作磣人的涼。

  突厥人白日裡也長途奔波,大多勞累,未到深夜,已經紛紛睡去。營地里,只剩下巡邏的小隊。

  都尉正等得心浮氣躁,忽然,如同一點火星落入油鍋,營地中間的大帳燃燒起來。

  緊接著,四面八方,許多初營帳也紛紛著火,引得驚叫聲一片。

  都尉驚喜:“副都護!”

  裴行儉唇邊帶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神色沉著地站起來,拔刀一揮。

  霎時間,箭矢如雨落下。不少奔走救火的人、剛剛被驚醒從帳篷里出來的人,猝不及防,中箭倒地。

  突厥人驚覺中了埋伏,卻沒有頭領來號令反攻,鼓角無聲,紛紛慌了神。只聽喊殺聲震天,唐軍的騎兵如cháo水般湧來,鐵蹄過處,刀光劍影,屍首滿地。

  裴行儉手握陌刀,一馬當先,兩步斬一人,鐵甲染滿血污。

  殺戮不久便結束,棄械投降者近千,其餘人,除了小股逃走,剩下的,非死即重傷,□聲一片。

  裴行儉立在一堆篝火前,正聽著各隊報告戰況,忽而見得一人從黑暗與火光間走來。

  石真一身黑衣,一手拿著刀,一手卻提著一個大包袱,走到裴行儉面前,將包袱拋在他腳下。

  髒污的布塊散開,裡面滾出幾個物事,有人忍不住驚呼。

  那竟是幾個叛軍首領人頭。

  “你的情,我還了,各不相欠。”石真看著裴行儉淡淡道,說罷,轉身而去。

  裴行儉神色平和,亦不挽留,只道:“我還是那話,你若原來,都護府必開門相迎。”

  石真卻沒有回答,未幾,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說了,此人頑得石頭似的,副都護收不了他。”都尉搖頭道。

  裴行儉卻不以為意,笑笑:“日子還長。”

  ☆、46告白

  薛霆知道昨夜之事,沒那麼容易過去。第二日,他才回到家中,就立刻去見了韋氏。

  韋氏關著門,在屋中哭泣不已,薛霆就一直跪在門外,整整半日。眼見太陽偏西,薛霆依舊跪得穩若磐石。韋氏知道此事已是不可迴轉,又心疼兒子,只得開了門。

  “多謝母親成全!”薛霆向韋氏叩首一拜。

  韋氏雙目通紅,嘆道:“孺子,何苦如此!”說著,一百年抹著眼淚,一邊將他扶起來。

  寧兒看著,亦覺得鬆了一口氣,露出笑容。

  昨日入宮回來,她就有好些話想問薛霆,可是如今礙著眾人在場,她不能說什麼,只能站在一旁。

  可薛霆跪得太久,雙膝早已發麻,才起來,就站不穩。寧兒眼疾手快,連忙將他扶住。薛霆眼見著自己要跌倒,卻忽然被一個軟軟的身體架住,一瞬間,他聞到了寧兒身上的味道,淡淡的馨香,帶著一絲甜。心中好似潭水裡投入一顆石子,他雖被膝上的酸痛擾得齜牙咧嘴,看著寧兒緊張的樣子,卻不禁笑起來。

  “快快將郎君攙到屋裡去。”韋氏對家人吩咐道,看看薛霆和寧兒,臉上已經恢復平靜。

  家人應下,忙將薛霆攙入室中,寧兒正要跟進去,韋氏對她道:“我今日還不曾禮佛,勞煩甥女代我去拜上一拜。”

  寧兒不好推拒,答應下來,看看薛霆,朝佛堂走去。

  薛霆被攙到母親房裡坐下,心卻一直留在寧兒身上,一直不住偷眼望著。可韋氏進來,再無別人跟進來,薛霆不禁有些失望。

  “都退下。”韋氏看著薛霆神色,對家人吩咐道。

  家人們應下,紛紛出去。

  薛霆見母親這般,知道她有話說,忙坐直了身體。

  “膝頭還疼麼?”韋氏親自倒了一杯水,遞給薛霆。

  薛霆雙手接過,笑道:“不疼。”

  韋氏看著他,嘆口氣:“你大了,許多事也由不得母親了。可母親反對之事,哪件不是為了你好?你以為你在門外跪了這麼久,母親的心就不痛?”說著,她眼底淚光又起,低頭拭淚。

  薛霆急忙道:“此事是兒思慮不周,母親若還惱,罰我便是。”

  韋氏搖搖頭:“罰你?如今臉陛下都為你說話,母親哪裡敢說個不字。”

  薛霆苦笑,道:“母親,陛下也說了,西域乃建功之地,兒志向也在於此,母親就讓兒去吧。”

  “哦?”韋氏意味深長,道,“昨日你給寧兒拋的那錦球,也是志向所在麼?”

  薛霆聞言,一怔,面色漲紅起來。

  他觀察著韋氏的神色,過了會,頷首,鼓起勇氣道,“正是,兒十分愛慕寧兒。”

  韋氏注視著他,唇邊帶著淡淡的笑:“如此,若是母親不許呢?”

  薛霆臉色一變,忙道:“母親……”

  “你且聽我說完。”韋氏道,“元均,寧兒美麗乖巧,母親亦十分喜歡。她是你姑母的女兒,雙親早逝,你父親擔起養育之責,府中好衣好食養她一輩子也無妨。可是,要她做兒婦,母親以為不可。元均,你已經入了仕,選一門好婚姻,可比別人省力幾十年,寧兒孤苦一人,如何幫你?”

  韋氏越說越動容,將語氣放軟:“我兒,你要去西域,天子和你父親亦有此意,母親無話可說。但寧兒此事,你要聽母親的,母親別無所求,只願你好。”

  薛霆望著她,神色沉凝,片刻,移開目光,沒有說話。

  十六的月亮,似乎比十五要圓一些。

  夜晚,寧兒一人在屋裡,拿起繡繃繡了繡花,又拿起書翻了幾頁,卻覺得全然沒有心思。

  她看向角落的箱子,猶豫了好一會,終於走過去,將它打開。最底下,邵稹的舊袍子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那裡。寧兒看著它,好一會,將它取出來。袍子上有一股許久不近人氣的味道,可是寧兒拿在手裡,卻仿佛能感受到它從前主人的氣息。

  稹郎,今日也算得良辰,我們許久不曾在一起看月亮了。她心裡默默道,望向窗外的明月,不禁遙想。父親跟她說過,月亮在很高很高的地方,高到天下人無論身處何處,看到的都是同一個月亮。

  不知道這照在自己臉上的月光,此時也照著邵稹麼?

  寧兒想著,在窗前坐下。從前邵稹曾因為她把這袍子上那些奇怪的小口袋都fèng起來,生她的氣。寧兒一直好奇,這些口袋是做什麼用的,邵稹卻不肯說。她也曾想過把線拆開,只是一直以來心有芥蒂,不敢觸碰。今日心氣平和,她索性取來小刀,將那些線挑開看看。

  “誰的袍子?”這時,一個聲音忽而傳來。

  寧兒嚇一跳,抬頭,卻見薛霆立在窗前。

  “表兄……”寧兒忙下意識地去看侍婢們在不在,可才轉頭,卻想起她們方才都離開了。

  “她們到廚房那邊賞月去了。”薛霆道。

  寧兒明白過來,瞪起眼睛:“又是表兄安排的吧?”

  薛霆笑笑:“也不算安排,只不過給了廚娘一些小錢,讓她去買酒。”

  寧兒看著他,沒有說話。

  她知道薛霆不會無故前來,她也有許多話要問他,可一想到昨日,她就覺得臉上隱隱發熱,問不出口。

  “你怎會有這樣的袍子?”薛霆卻不著急,盯著寧兒手上的袍子,“還開了口,怎麼這麼像市井中竊賊的用物?”

  “竊賊?”寧兒一怔。

  “是啊。”薛霆道,指著寧兒剛剛挑開線的一處口袋,“看到這口袋不曾?做得隱蔽,卻可藏錢納物,竊賊最愛用。”

  “……”寧兒又無語又尷尬,心想,怪不得稹郎不肯說。

  薛霆看著她的神色,目光一動。

  “他的?”片刻,他問。

  這個“他”指的是誰,心照不宣。

  寧兒輕輕咬唇,點點頭。

  薛霆只覺得心裡像是被什麼擰了一把,沉默了一會,道:“你還想著他,是麼?”

  寧兒望著他,低低道:“嗯……我忘不了他。”

  薛霆凝視著她:“那麼,我呢?”

  寧兒驀地聽到這話,一怔。

  薛霆卻不迴避,目光灼灼。

  寧兒的臉上登時燒熱。

  “什麼……什麼你……”她躲閃著不敢與他對視,支吾道。

  “就是你想的那樣。”薛霆也覺得臉上被火燒了一樣,卻知道此事必須一鼓作氣,按捺著道,“寧兒,你我又相處和樂。我一直很喜歡你,你心中如何想法?”

  寧兒的心跳得厲害,羞臊至極。但她卻感覺不到邵稹跟她說這話時,那種甜蜜的激動。

  “可……可你是表兄。”她小聲道,“我一直拿你當表兄。”

  薛霆看著她,苦笑,少頃,長嘆一口氣。

  “你說過,你不想與陌生人成親。”他緩緩道,“你我也算相熟,不比陌生人更好?你也該明白,你和邵稹不可能在一起,且你終歸要嫁人。”

  寧兒眼圈泛紅,咬咬唇:“表兄,我……我不想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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