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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兒,下來吧。”邵稹道。

  寧兒應一聲,探出頭去,怔了怔。

  這時一處十分漂亮的巷子,青石鋪地,粉牆似雪,面前的宅院更是嶄新,牆頭花朵繁盛,相映艷麗。

  “這麼快?”一個綿軟的聲音傳來,寧兒望去,卻見一個妝扮入時的婦人立在門前,身上的紗裙曳地,妙曼動人。她看看邵稹,眼波流轉,落到寧兒身上,朱唇輕啟,“這,就是你表妹?”

  ☆、12jì館

  楊四家宅院有兩處,比鄰而建。做營生的jì館是一處,楊四娘的私宅是一處,以小門相通。

  私宅里,楊四娘坐在上首,看著下首的二人。

  他們顯然都累壞了了,邵稹的眼眶下有淡淡的青黑,而那位叫寧兒的女子看著氣色好些,頭髮卻有些凌亂,衣裙上還有些泥污。楊四娘讓掌事呈上膳食,二人都餓了,立刻吃了起來。

  邵稹一點也不拘束,喝一口湯,吃一口餅,嚼得十分香甜;寧兒卻顯然拘謹一些,進食姿態斯文,楊四娘忽然發現,她不住地偷瞟過來。目光相觸,寧兒連忙收回。

  楊四娘似笑非笑。

  “來人,再為邵郎添一碗杏仁羹。”她柔聲吩咐。

  僕人應了一聲,退下,沒多久,將一隻水晶碗呈上來,通透的晚壁襯著裡面的杏仁羹,愈加雪白誘人。

  寧兒眼巴巴地偷瞄著,杏仁羹啊……她以前在家,最愛吃的羹就是杏仁羹……

  邵稹看看,一笑:“四娘還記得。”

  “當然記得。”楊四娘道笑得眉目溫柔,“邵郎從前宿在此處,每每夜深,必食一碗杏仁羹。”

  寧兒聽到這話,訝然。

  宿在此處……

  夜深……

  這些字眼如同流光划過,卻在心裡久久不散。

  她不禁瞥向邵稹,心裡忽而有個隱隱的期許,想從他那裡聽到些否認之詞,哪怕是個表情……

  邵稹看楊四娘一眼,片刻,笑笑,卻轉向寧兒:“你也要一碗杏仁羹麼?梁州的杏仁羹最出名。”

  寧兒看看他的杏仁羹,又看看楊四娘。她微笑著看她,眼尾里拖著一抹曖昧不明的光。

  “不必了。”寧兒搖搖頭,“我吃飽了。”

  邵稹訝然:“飽了?”

  寧兒點點頭。

  楊四娘柔聲道:“小娘子累了麼?妾備好了廂房,歇息歇息如何?”

  寧兒瞅瞅她,道:“多謝娘子。”

  楊四娘莞爾,吩咐侍婢:“帶這位娘子到廂房歇息吧。”

  邵稹若有所思,對寧兒道:“如此,你去歇息,我還要與楊娘子敘敘。”

  寧兒看看他,又看看楊四娘,沒說話。頷首,施了禮,隨侍婢而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堂外,邵稹臉上的和色隱去。

  “你何意?”他冷冷看向楊四娘。

  楊四娘笑容不改:“真是位小美人,對你這位表兄也情深意重呢。”

  邵稹看著她:“她是我表妹,勿拿你那齷齪心思想她。”

  楊四娘眨眨眼,一臉無辜:“妾方才所言不實麼?”

  邵稹白她一眼:“無聊。”說罷,端起碗喝湯。

  “怎這般惡聲惡氣,”楊四娘目光委屈,手裡卻閒閒地把玩著一隻琉璃杯,“邵郎,可知我一番通報,又留宿你二人,冒了多大的風險。”

  邵稹喝完湯,看向她,卻“嘁”了一聲。

  “四娘,有件事,我在路上想了許久。”他說。

  “何事?”

  “長風堂如今將梁州道上買賣占據了五成,也算通天達地。”

  “確實。”

  “四娘你三千錢就把五公子賣了。”邵稹意味深長,“長風堂壯大迅速,全憑行事縝密。但凡機要,即便行事之人也不過知曉三成,而我昨日來問,四娘便說出了那貨船的停靠之處與時辰。五公子若有心追查,輕而易舉。他若發怒,楊四家休想活過今夜。四娘如此通透之人,莫非不明白?”

  楊四娘目光凝住,片刻,冷笑:“怎麼,邵郎如今處境安穩,便來疑心麼?”

  邵稹繼續道:“四娘非但賣了五公子的機密,還留我二人宿下。如此大膽,無非有二。其一,四娘蠢得失了心;其二,四娘本就是五公子的人。”

  楊四娘與他對視著,精緻的妝容下,目光複雜。少頃,一抹笑容卻在唇邊漾起,越來越深。

  “不愧是邵郎。”她手指鬆開,琉璃杯落在光潔的案上,聲音動聽,“可你昨日還深信不疑。”

  邵稹“哼”一聲,道:“昨日是我救人心切,一時疏忽。”

  “妾就算是五公子的人,也幫了邵郎大忙。”楊四娘毫無愧色,對他送一個媚笑,“單說妾這私宅,外人想要進來,沒有百金可休想。”

  “這應當也是五公子的意思。”邵稹不理她,自顧思索,“他知道我在梁州與你最熟,便故意讓你將那些事告知我。為何?他想見我,劫了寧兒,我已經必定會去見他,他卻引我去劫貨船……”停了停,邵稹露出冷笑,看向楊四娘,“他想試探我的身手,對麼?”

  楊四娘眉一揚,不置可否。

  “至於讓我宿在此處,應當也有安排,讓我想想他要做什麼……他要繼續試探,派人來夜襲,就像長風堂里甄選刺客用的那些把戲?”

  “說不定他只是想與你談談?”楊四娘見他臉色陰沉,心知不好,忙道,“邵郎,五公子一心想把你拉回長風堂,怎會傷你?”

  邵稹起身,冷冷地看她:“你轉告他,露了餡的把戲,對我邵某人便無用了,這個他最清楚。我若想留下,當年便不會走,我若不想回來,他把長風堂的人都派出來也是一樣。他若敢來傷我的人,我舍了這條命也會教他身首兩處!”

  楊四娘的屋宅,陳設都不一般。寧兒睡的榻,褥子軟軟的,室中還有香爐,蘭蕙般芬芳。

  她已經很累了,躺在榻上,卻一直睡不著。

  “洛陽琉璃街的柳香?嗯……不像。揚州花棲館的紅嫵?也不對,你年輕多了……利州白桐巷的小青……還是隋州的阿紈?不是?永州?定州?秦州?長安……”在山上相認時,邵稹的話迴響在耳畔。

  楊四娘朱唇輕抿:“邵郎從前宿在此處,每每夜深,必食一碗杏仁羹……”

  你就別騙自己啦。心裡一個聲音說,他說的那些去處,都是jì館。那個五公子是黑道上的人,稹郎也曾經是黑道上的人,說不定打殺嫖賭都沾過。

  可另一個聲音卻道,那又如何,稹郎一路上幫你護你,未見他作過惡,你也說他是好人呢……

  寧兒睜著眼,想到的都是那些引人猜測的事,可比起眼睛,卻想到早晨時邵稹的樣子,他對她微笑,眼睛裡滿是陽光般的神采。

  腦子裡亂鬨鬨的,她一點也睡不著,坐起來。

  開了門,庭院裡寧靜,幾隻雀兒從屋檐飛到地上,嘰嘰喳喳地覓食。

  一人坐在廊下,繡著花,寧兒看去,卻是方才引自己來的那位侍婢。

  見寧兒出來,侍婢笑道:“小娘子,渴了麼?我去給你斟水。”

  寧兒連忙道:“不必,我不渴。”

  侍婢重新坐下來,看著她,端詳了一會,道:“小娘子生得真好看。”

  寧兒抿唇笑笑,朝侍婢的手中看去,只見她在繡蘭花。

  “繡得真美。”她由衷地稱讚道。

  侍婢莞爾,道:“這是為楊娘子繡的,她最愛蘭花。”

  提到楊四娘的名字,寧兒的神色微微一黯。

  她猶豫了一下,道:“楊娘子……嗯,與我表兄很熟稔?”

  侍婢頷首:“是呀,邵郎當年在此處當過護院,我等與他都十分熟稔。”

  寧兒聽得這話,一怔。

  “護院?”她問。

  侍婢訝道:“邵郎不曾與娘子說過麼?”

  寧兒搖搖頭。

  她笑笑,“那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邵郎還是個半大少年,功夫卻練得好,來生事的人,四五個壯漢都打不過他。可惜邵郎想到處走,賺足了盤纏便不敢了,楊娘子千方百計想留他,可他還是說走就走了。”

  寧兒聽著,睜著眼睛發愣。

  這是,一人快步從廊下走來,寧兒望去,正是邵稹。

  “寧兒。”邵稹神色間似有不豫,道,“收拾物什,我等到別處去。”

  寧兒訝然:“不住此處了?”

  “不住。”

  侍婢驚詫非常,站起來:“邵郎,你好不容易回來,怎不留一晚便走?”

  邵稹看向她,笑笑:“小蓉,我有些急事,不留了。”

  侍婢失望道:“我等姊妹聽說你回來,還欣喜十分,說晚上給你設宴……”

  “替我向諸位姊姊賠禮……”

  寧兒走回廂房裡收拾包袱,耳朵卻豎著,聽著外頭邵稹與侍婢談笑。

  姊姊們……

  她撇撇嘴,還是很多紅顏知己啊……

  出去的時候,出乎意料,那個楊四娘不見,門前卻立著一群妙齡美人,看到邵稹,嘰嘰喳喳地圍了上來,聲音含嬌帶嗔,琳琅一地,“邵郎邵郎”地叫個不停,衣裙上的襲人香氣迎面而來,寧兒幾乎要打噴嚏。

  邵稹笑意盎然,與她們見禮。

  “邵郎,難得回來,”有人道,“怎又要走?”

  邵稹道:“要送表妹回家,日程緊急,留宿不得。”

  “表妹?”

  “這是邵郎表妹?”

  “呀!真是小美人呢!”

  “生得真好看,不愧是邵郎的表妹啊……”

  女子們圍著寧兒,不住誇讚,寧兒的手被女子們拉著,那些手掌……真軟真滑呀……縱使同為女子,寧兒也滿臉通紅,不知該做何表示。

  邵稹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與女子們道了別,駕車離開。

  馬車穿過梁州的街道,邵稹看中一處客舍,將馬車停下,問寧兒:“此處如何?”

  寧兒往外面望了一眼,點點頭。

  邵稹覺得她神色不對,眉梢微微一揚。

  “有心事?”他問。

  寧兒搖搖頭。

  邵稹看著她,知道方才的事該跟她談談。可是那些事不是一時半會能說清楚的。

  天色不早,梁州的客舍向來緊張,邵稹不多想,便催促寧兒下車,隨他入內。

  “主人家,兩間廂房。”他進門道。

  客舍主人看看他和寧兒,笑道:“這位郎君,可是從利州來的李稹李郎?”

  二人皆訝然,對視一眼。

  邵稹手暗暗握刀:“正是。”

  客舍主人道:“小店承蒙貴人關照,已經為郎君備下了兩間上好廂房。”

  “貴人?”邵稹問,“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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