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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稹面無表情:“還煩公子將表妹還來。”

  “何必著急。”五公子緩緩道,“你我多時不見,何不促膝一敘?”

  邵稹亦笑,冷道:“公子敘舊,喜歡埋伏弓箭手麼?”

  五公子笑起來,目光灼灼:“致之仍好眼力,從不教我失望。”說罷,手一抬。

  寧兒四顧,望見好幾條人影從隱蔽處走出來,這才明白真的有埋伏。

  果然是惡人!寧兒狠狠地瞪向五公子。

  五公子卻全無愧疚,看著邵稹:“兩年前,致之音訊全無,教我好找。”

  邵稹雙手抱胸:“公子要追究王廷之事?”

  “王廷?”五公子一笑,“王廷作惡多端,你不殺他,我也會下手。可是致之,”他目光深遠,“你信不過我,一聲不吭便逃走,殘局全丟與我來收拾,實教我耿耿於懷。”

  ☆、11星夜

  “你欲如何?”邵稹沉默片刻,問道。

  五公子,誠懇道:“不如何,只欲邀致之重返長風堂。”

  “我若是不願呢?”邵稹冷道。

  五公子一笑,忽然把手落在寧兒的脖子上。

  寧兒尖叫一聲,想反抗,奈何雙手縛著,五公子的手像鐵一樣硬,稍一用力,她已經感到呼吸艱難。

  邵稹神色陰沉,轉身取下船頭的火把,湊近貨物。

  “邵稹!”梁駿指著他,怒道,“你敢!”

  “這船上已經灑了油,公子若敢傷她,滿船的貨便不保!”邵稹道。

  五公子注視著邵稹,少頃,卻是一笑。

  “致之這是何苦,舊友相會,動了干戈,倒是傷了和氣。”

  邵稹仍將火把懸在貨物上:“是公子為難於我。”

  五公子嘆氣,鬆開寧兒。

  “便依致之之言。”他說,“如今人貨俱在,你我交換。”

  梁駿訝然,看向五公子,他臉上卻並沒有別的意思。

  邵稹道:“我的馬車何在?”

  五公子抬手,從人牽著一輛馬車走出來。

  “放開寧兒。”

  梁駿皺眉,“你先交貨。”

  五公子卻神色淡然,看向寧兒。

  寧兒也看著他,滿是淚痕的臉上,目光仍舊不屈。她看到五公子伸手來,臉一白,連忙躲開。五公子揪住她的手臂,卻將她手腕上的繩子扯開。

  “寧兒!”邵稹道,“你會駕車,坐到馬車上去,先看看藏了人不曾,無人便往北走!”

  寧兒愣了愣,立刻依言坐到馬車上,掀開帷帳,沒有人。她有些猶豫,回頭看向邵稹。

  “走!”邵稹大喝一聲。

  寧兒用袖子擦擦眼淚,揚起鞭子,大喊一聲“叱”!

  馬兒拉著車,朝大路上走去,月光下,很快隱沒在夜色之中。

  “致之,”五公子看向邵稹,“貨。”

  邵稹冷笑,忽然抽刀一揮,斬斷了繫舟的繩子。上游剛下過大雨,水流湍急,船被水推著漂走。

  岸上眾人大驚,立刻去追。

  人馬一直跑了兩三里,終於把船追到,邵稹卻已經不見蹤影。

  梁駿氣得跳腳:“公子!我去殺了他!”

  “不必。”五公子坐在車上,望著月光下的河面,悠然地笑,“他還會來的。”

  天很黑,只有月光將道路照得依稀可見。幸好馬兒並不亂跑,寧兒趕著車,覺得心就跟車輪一樣顛簸,都快跳出嗓子來了。

  邵稹叫她往北跑,她不敢怠慢,可是又擔心著邵稹。

  她一邊趕著車,一邊不住地回頭,後面空空如也。地面平闊,路旁的田地里蛙聲一片,莽莽之中,只有她一個人。

  寧兒想回去找邵稹,又不敢。手拉住韁繩,馬兒停下來,寧兒心驚膽戰地望著,聽著四周的動靜,什麼也沒有。

  “稹郎!”她無助地喊了一聲,澀澀的。她清清嗓子,又喊一聲。

  靜謐的田野里,她的聲音甚至不如風聲長久,未幾,便被蛙聲吞沒。

  鼻子酸酸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她捂住臉。

  寧兒,勿驚啊……耳邊仿佛響起父親的聲音。

  那是她還小的時候,天上打雷,她害怕得躲進父母懷裡,他們笑著,溫言安慰。

  可是父親,如今連稹郎都不見了……她低低抽泣。

  寧兒,將來要勇敢些,若是害怕,就看看天上,我與你父親就是最亮的那兩顆星辰。母親臨終時,溫柔地握著她的手,目光里滿是鼓勵:若還是怕,就去拿一根大棒,誰欺負你,就打誰。

  大棒?寧兒吸吸鼻子。

  對,大棒。

  寧兒看向四周,路邊,有幾截不知誰丟棄的竹筒,她拾起來,長短正好。

  寧兒擦擦眼淚,望向來時的路。

  那些人,沒有來追自己,那麼,可能是邵稹拖住了他們。

  他們那麼多人,邵稹沒有馬,逃不快……寧兒心口緊繃,思索再三,一咬牙,調轉馬頭往回跑。

  不知道是不是救人心切的關係,她覺得馬兒跑起來快了許多,約摸跑了半刻,忽然,她望見一個人影飛奔而來,連忙大喊一聲,把馬車停下。

  邵稹跑得渾身大汗,轉過一棵大樹,他猛然見到一輛馬車朝這邊馳來。邵稹剛要閃開,卻發現那馬車極其眼熟,接著月光細看,他吃驚地睜大眼睛。

  “寧兒!”他氣喘吁吁,望著她跳下馬車,朝自己奔來。

  邵稹詫異,只來得及伸出手……寧兒重重地撲到他的懷裡,大哭起來!

  “嗚嗚……稹郎……我以為……嗚嗚……我怕你……嗚嗚嗚……”寧兒抱著他,把頭埋在他懷裡,泣不成聲。

  不知是方才跑得太久,還是因為尷尬,邵稹只覺血氣上涌,臉在燒。

  他的雙手僵了僵,片刻,輕輕落下,放在她的肩上。

  “寧兒……”他無奈地笑,“我若是打鬥受了傷,你這麼一撞,我說不定就死了。”

  月亮漸漸往西邊落下,馬兒拉著車,在路上慢慢走著。

  邵稹駕車,寧兒坐在他身後。一夜驚心動魄,二人雖疲倦,卻不敢入睡。

  幸而走了不多遠,他們看到一處村莊。莊外有供人休憩的糙廬,邵稹把車卸了,固定好,再把馬兒拴在木柱上。

  寧兒身上披著邵稹的舊袍子,看著邵稹走過來,坐在車轅上。

  “現在進不了城,在此處歇息歇息,等天亮再走。”邵稹說。

  寧兒應一聲。先前她大哭一場,現在已經心情平靜,乖乖地在車裡躺下。

  “稹郎,”她輕聲問,“他們會追來麼?”

  “不會。”邵稹道。

  “如何知曉?”

  邵稹靠在車壁,看看她,溫聲道:“我就是知曉,睡吧。”

  寧兒眨眨眼睛,不再問。月光在天上鋪下,從她的角度望去,邵稹高高的,影子淡淡投下,將她籠罩其中。

  “你不躺著歇息麼?”過了會,她又開口。

  “我不累,先守一守。”邵稹說。

  寧兒想了想,道:“我也要守,你累了便將我喚醒。”

  邵稹笑笑:“好。”

  寧兒也笑,睡意湧起,她安然閉上了眼睛。

  寧兒是被一陣牛的叫聲吵醒的。

  她睜開眼睛,天已經亮了。邵稹仍坐在車前,靠著車壁,與昨夜姿勢無異——他就這樣睡了一晚。

  寧兒又驚訝又愧疚,卻不想吵醒他。

  她端詳著他。早晨的陽光斜斜照進來,將邵稹的側臉和身體鍍上一層金邊,如同奮戰後休憩的力士,安穩和寧靜。

  寧兒小心地爬起來,輕輕取□上的舊袍子,想蓋在邵稹身上。

  可還沒碰到他,邵稹忽而睜開了眼。

  墨鉾浸潤朝陽的顏色,流光溢彩。

  寧兒忽然覺得心被什麼撓了一下。

  “天亮了?”邵稹對天光有些不適,眯眯眼睛。

  “嗯。”寧兒窘然,小聲道。

  邵稹瞥瞥她手上:“你做甚?”

  “不做甚。”寧兒連忙把袍子藏到身後。

  邵稹一笑,懶洋洋地站起身來,活動筋骨,頎長的身形在陽光中投下長長的影子。

  心莫名地跳得快,寧兒望著邵稹,太陽光沒有照到她,她卻覺得臉在發燙。

  “現下要去何處?”寧兒低頭疊衣服,掩飾地問。

  “回梁州城。”邵稹道。

  寧兒訝然。

  “還回梁州城?”她問,“可五公子……”

  “他不會再來找我們。”邵稹說,“他等我找他。”

  寧兒不解:“為何?”

  邵稹道:“他拿走了我的金子。”

  寧兒吃了一驚,片刻,像想到什麼,連忙去車裡翻看。

  果然,他們的衣物、過所文牒都在,可邵稹裝金子的包袱,連同寧兒裝首飾的包袱,都不見了蹤影。

  “卑鄙!”寧兒生氣地說,“他們打不過你,就搶走財物!”

  “不是搶。”邵稹苦笑,“五公子這是要我去找他。”

  寧兒愣了愣,想起五公子那喜怒無常的臉,身上起了一陣雞皮。

  “那你……你真的要去找他?”她問。

  “當然要去,把你送到商州我就去。”邵稹語氣篤定,“那些金子,都是我的。”

  五公子雖拿走了二人包袱里的財物,但不幸中的萬幸,邵稹喜歡隨身帶一點錢財,仍有二兩金子傍身。

  “二兩金子也抵不得多時。”邵稹打著算盤,一邊趕車一邊對寧兒說,“這一路上,不僅要省,還得賺。”

  寧兒本來就對錢財沒有多少想法,聽他如此說來,不住點頭,好奇地問:“如何賺?”

  邵稹回頭看看她,捉弄之心又起。他指指路邊上一位賣桃子的婦人,道,“還記得昨日在安閒館外的桃子麼?多少錢一斤?”

  寧兒回憶了一下,道:“三十文。”

  邵稹道:“此處只要十文,我稍後給你一百錢,你去買十斤,去安閒館門前擺。你模樣不錯,頭上再戴個花,一定有不少人來買桃子……”

  寧兒起初聽得有理,越到後面,卻越覺得不對味。她瞥見邵稹眼角的狡黠,明白過來,又好氣又好笑。

  “稹郎去才好,”她說,“安閒館裡也有不少富家娘子,稹郎的頭上戴朵花,再抹個胭脂,桃子必定早早便賣空了。”

  邵稹一愣,看向寧兒,見她眼睛亮亮的,忽而大笑起來:“小娘子竟也會還嘴了!甚好甚好!這才是我表妹,哈哈……”

  寧兒也笑。

  是呀,表妹。

  她坐回車上,望著車簾外浮動的光影,有些出神。

  邵稹對她好,是因為拿她當表妹。

  她那時擔心他,抱著他哭,不也是因為他是表兄?

  一定是這樣的。寧兒心裡對自己說。

  正在這時,馬車忽而慢下來,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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