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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風後的人沒有答話,似乎在沉思。

  “主人,要將他捉來麼?”

  “捉?不必。”那人輕聲一笑,“要見他,我自有辦法。”

  邵稹帶著寧兒,離開人群,鑽入僻靜的小巷之中。

  “稹郎……”他走得很快,寧兒跟得辛苦,不解地問,“為何不走大街?”

  “走大街說不定還會遇到同夥。”邵稹頭也不回,一邊走著,一邊將眼睛機警地看向四周。

  剛才打鬥時,他無意間瞥見一張臉。

  那人躲在圍觀的人群後面,雖然只有一瞬,邵稹卻心頭大震。

  他並不確定,因為梁州並不在他的勢力範圍。但邵稹還是覺得謹慎為上。

  心思沉沉。兩年過去了,原本以為就算不能事過境遷,至少也能安穩一段日子,如果現在就被盯上……想著,握著刀的手不禁緊了緊。

  他們是走路出來的,安閒館在城北,二人走了好長一段才終於到了地方。

  衣服沒買成,寧兒有些氣餒,不過想到能在那些凶神惡煞的人面前全身而退,又覺得慶幸。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邵稹打退賊人之後,似乎並沒有十分高興。

  直到回到客舍,他也一直寡言少語,似乎有心事。

  “表兄不舒服?”寧兒忍不住問。

  邵稹看到她的關切的神色,淡淡一笑:“無事,不過有些累罷了。”

  他們沒有再出去,安閒館的一夜,果真十分舒適。

  第二日,寧兒照例被邵稹早早喚醒,揉揉眼睛,起了身。

  天上的雲有點厚,太陽似乎不打算出來了,天氣卻很是涼慡。安閒館中的吃食太貴,邵稹打算到市井中買些餅,在路上做乾糧。

  梁州的吃食享譽四方,邵稹挑了一處人多的食店,停了車,讓寧兒待在車上,自己去買餅。

  人很多,邵稹正等著,忽然,感到有人在看自己。

  他猛地抬眼,一個騎著馬的人就在三四步外,看著他,唇角微微揚起。

  邵稹定住,目光銳利。

  “表兄!”這時,寧兒地驚呼聲傳來。邵稹望去,大驚。只見一人正將馬車趕走,車裡的寧兒叫了兩聲,也沒了聲音。

  “寧兒!”邵稹奪路狂奔,可馬車奔得飛快,把他甩在了後面。

  馬蹄聲自身後逼來,邵稹一個激靈,閃身的同時,白刃出鞘,“鏘”地與劈來的刀擊撞。

  那人卻只是虛晃一式,不待邵稹反擊,已經絕塵而去。

  晨風中,只有他不緊不慢的聲音:“城郊西南十五里梅苑,想要便來。”

  ☆、10梁州(下)

  寧兒不是第一次被劫。

  說來可笑,她一個月里被劫了兩次,若是書上的貞女們,說不定已經自行了斷了。

  劫他的人往她嘴裡塞了布,眼睛蒙上,還捆了手。等到車終於停下,她被人拉了下去。

  雖然慌亂,黑暗裡,寧兒的耳朵卻變得十分敏銳。

  車子曾經停頓過,她聽到有人詢問去哪裡,似乎是在出城。

  再後來,馬車一路飛馳,她聽到了鳥兒喧鬧的叫聲……

  寧兒被一路推著走,時而被腳下的石頭絆著,踉蹌一下。

  最後,她被推進一處安靜的地方,未幾,身後傳來落鎖的聲音。

  寧兒又驚又怕,站了好一會,確定四周無人。往地上踩踩踢踢,沒多久,就踩到了軟綿綿的東西——好像是干糙,還有,柴?

  一間柴房?

  寧兒心裡狐疑,卻不敢妄動。手腕上的繩子很緊,手腕被箍得隱隱生疼。寧兒不知道他們為何要劫她,如今走不出去,也動不了,覺得又害怕又委屈。

  鼻子一酸,她抽口氣,眼淚涌了出來。

  稹郎,你在哪裡……

  正在此時,門上傳來開啟的聲音。

  寧兒一驚,朝著那聲音轉去,卻只能感覺到透過布料的微光。待得聽到一個腳步聲靠近,她渾身繃起,防備地後退。

  未幾,她嘴裡的布被拿開,緊接著,蒙眼睛的布也被扯去。強光突如其來,寧兒難受地眯起眼睛。

  一個男子立在她面前,背著光,只能看到他高大的身形和面上微微泛光的輪廓。

  “怎還綁著?”他的聲音沉而溫和,過耳十分好聽,“一個女子還要用綁,傳出去豈不教人取笑。”

  朱巷楊四家,是梁州最有名的jì館。

  時辰還早,通宵陪客的娘子們還在睡,假母楊四娘已經起了身,坐在鏡前,三名侍婢伺候她梳妝。

  昨夜睡得雖然不多,可她興致盎然。妝檯前掛著一幅美人圖,上面是長安最新流行的妝式,楊四娘望著鏡中的自己,雖神態慵懶,一顰一笑間卻是風情萬千,不負當年都知之名。

  “大娘子。”門外傳來僕人的聲音,“有人上門了。”

  “回了他。”楊四娘漱一口水,動作優雅地吐到侍婢捧前的小盆里,“豈有白日接客之理,晚上才開門。”

  “那人說他並非客人。”僕人猶豫了一下,說,“他說他叫邵郎。”

  楊四娘聽到這名字,拈著巾子拭唇的手頓住。

  楊四家的堂上,案席精緻,屏風上的美人或彈琴或折花,婀娜多姿,空氣里仍殘存著昨夜歡娛的味道。

  邵稹卻全然視若無物,坐在席上,面沉如水。

  風中飄來一縷溫香,楊四娘步履款款,進門便看到來人果然是邵稹,美艷的臉上露出笑容:“噫,稀客。”

  邵稹見她來,起身,一禮:“四娘。”

  楊四娘笑盈盈,悠然走到他面前,打量著他:“三年前一別,邵郎無恙?今日不知何方風水,竟帶得邵郎想起四娘敝舍,屈尊前來?”

  這話里含譏帶誚,邵稹不以為忤,道:“今日登門,乃有事請教。”

  “請教?”楊四娘看著他,笑得嬌俏:“邵郎可知此地規矩,進門三百文,可不管為何事而來。”

  邵稹二話不說,將一貫錢放在案上。

  楊四娘訝然。

  “在下事情緊迫,還請娘子指教一二。”邵稹看著她,神色毫無玩笑之意,“長風堂五公子,不知四娘耳聞否?”

  “五公子?”聽到這名字,楊四娘目光凝住,片刻,揮揮手,讓僕人退走。

  “問他做甚?”她看著邵稹,笑容已經隱去。

  “她劫了我表妹。”邵稹不加掩飾,看著她,“洛陽五公子,怎會來了梁州?”

  楊四娘不答,意味深長道:“五公子其人,妾確有二人。長風堂的主人,販私鹽,賣兵甲,聽說還有死士刺客,道上頗有盛名。怎麼,邵郎與五公子有過節?”

  邵稹沒有回答,卻將另一貫銅錢拿出來,放在案上。

  楊四娘看著那些錢,神色莫測。

  “妾此間不過jì館,長風堂的人雖來過一兩回,卻從未見過五公子。”她說,“道上之人,卻只聞其聲名,無人見過真人。”

  “無妨。”邵稹目光沉沉,“四娘只須答話,事成之後,另有重謝。”

  寧兒拘謹地坐在席上,警惕地看著面前的人。

  平心而論,他是個長得十分好看的人。長眉鳳目,面如鵝卵,身上穿著一件竹青色長袍,丰神如玉。若在平時,寧兒於這樣一個人相對,她大概會羞臊得心砰砰跳。可是此時,她雖然也心跳得激烈,卻滿是憤懣。

  那人也看著她。

  這女子俊俏的臉蛋上滿是害怕,一雙眼睛卻瞪著他,像一隻受驚的小獸。

  男子不慌不忙地與她隔案坐下。毫無懸念的,他看到女子的身體微微往後縮了縮。

  “不用膳?”男子看看案上,緩緩開口。

  寧兒看著他,沒有答話。

  她離開柴房之後,就被帶到了這個屋子裡。雖然一樣是被關著,但這裡比柴房好多了。案上有吃的,可寧兒雖然早晨到現在還未進食,卻一口也不肯動。

  他們都是壞人,天知道這食物裡面藏著什麼。

  這時肚子裡不爭氣地“咕”了一聲,寧兒觸到男子玩味的眼神,咬咬唇,轉頭不再看。

  “你是何人?”她由於許久不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入耳卻是柔弱,“為何劫我?”

  男子神色平和,看著她,雙眸如同深潭,冷冽不可測。

  “他們都叫我五公子,娘子也可如此稱呼。”他沒有回答寧兒的第二個問題,卻問,“你又是何人?為何與邵稹一起?”

  寧兒猶豫了一下,道:“他是我表兄。”

  “表兄?”五公子的臉上掠過訝色,打量著寧兒,忽然覺得好笑。

  邵稹做事犀利,一副萬事不過心的模樣,竟會帶著一個什麼表妹東奔西走?

  “未知娘子名氏?”五公子問。

  “胡寧。”

  “那是過所上的名姓,”五公子神色無波,“某欲知本名。”

  都看了過所還來問。寧兒腹誹著,鼓起勇氣道:“我本名便是胡寧。”

  五公子看著她,不以為意:“聽聞邵稹喚你寧兒?”

  寧兒不說話。

  五公子的眼神卻好像能透心一般銳利,對視片刻,一笑,“至少名是真的。”

  寧兒不斷告訴自己要鎮定,盯著他:“你還未回答為何劫我。”

  “嗯?”五公子神色閒適,倚在憑几上,莞爾,“因為我喜歡邵稹。”

  夜色漸濃,月亮已經到了中天,星辰稀疏。

  梁駿字宅中巡視一輪,見並無異狀,便去見五公子。

  五公子正在燈下看書,聽得響動,頭也不抬:“如何?”

  “仍未見邵稹。”梁駿道。

  五公子放下書,眉頭微微蹙起。

  “公子,是否……”

  “他會來的。”五公子淡淡道,“今夜不是有一批貨要到,如何了?”

  梁駿答道:“方才河邊來了消息,說貨還不曾到,近來連有大雨,估計是漲水,舟行不暢……”話沒說完,忽然,屋外有人來報,“主人!河邊來了消息,說貨被人劫了!”

  二人臉色一變,梁駿立刻出去,未幾,拿著一張紙近來。

  五公子打開看,看到上面的字跡,面色沉下——公子如面,丑時三刻梁州水邊十里亭,人貨俱往。邵稹。

  河水在月光下靜靜流淌,寬闊的河面上,水色粼粼,與遠處的梁州城牆相映成趣。

  十里亭正好靠著江邊,一艘船停在岸邊上,船頭的火光在夜色中十分顯眼,邵稹立在船上,身形一半映著火光,一般與夜色融在一處。

  寧兒被五公子從車上帶下來,看到邵稹,心頭的焦慮頓時撫平許多。

  “表兄……”她眼眶泛酸,卻怕自己軟弱之態擾了邵稹,咬唇忍住。

  邵稹也看到了她,眼睛在她身上轉了轉,確認不曾受傷,方才看向五公子。

  “致之,別來無恙。”五公子握著寧兒的手臂,帶她一同走到亭上,看著船上的邵稹,居高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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