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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面走來兩個行人,聊著天。

  “看那小娘子身上衣著,怎麼像個新婦……”

  新婦?邵稹還沒回過神來,忽然,看到前方幾攤羊販子中間,停著一輛馬車,極其眼熟。而當看清了馬車前站著的人,邵稹嚼著核桃的嘴一下停住,半張不動。

  寧兒認清自己被邵稹拋下的實情之後,並沒有難過多久。

  算邵稹這山賊有良心,給她留了一輛馬車。寧兒從篦城出來,本就打算去商州尋舅父的,如今多了一輛馬車,倒不算太壞。這樣一想,她的心情好轉了不少。

  但是,要想安安穩穩地到商州尋舅父,至少需要盤纏,寧兒身上的錢是不夠的。蘆縣太小,寧兒怕賣虧了,就問了鄉人州府所在,趕到龍州販賣首飾換錢。

  幸虧身上有糗糧,在馬車上顛簸了兩個時辰之後,寧兒終於在黃昏前到了龍州。

  她將所有的小首飾都取了出來,祖母的金釵也在其中。這是無法,她先前打聽過,商州距離此處有兩千里。寧兒不曾獨自出遠門,路程超出百里便覺得茫然,兩千里麼……她覺得盤纏要儘可能多才好。

  “你這金釵賣多少錢?”一個穿著不錯的中年人過來問價。

  “兩千錢。”寧兒說。她同樣不太懂錢財,這個價錢是她自己估的,其實若是在平常,兩百錢在她眼中已經是了不得的大數。

  中年人看著金釵,目露精光。

  “兩千錢可太貴了 。”他神色挑剔,“八百錢。”

  邵稹歪著頭,借著一隊過路的馬幫遮著,想不動聲色地繞過去。聽到這話,忍不住偷眼瞟了瞟。

  寧兒手裡的金釵在餘暉中泛著光,成色做工,在邵稹眼裡一分不落。

  八百錢?邵稹心底腹誹,怎不去搶?

  “不行,太少了……”寧兒的聲音傳來,邵稹稍稍安心。

  “我這可是實價,”那人振振有詞,“你這釵有些年頭,看看,還有劃痕……這成色也不足,當初打的時候摻了銅吧?”

  摻你爺爺的銅。邵稹心裡冷哼,這話也就拿來訛三歲孩童……

  這時,寧兒道:“這個,嗯,你給一千錢吧……”

  邵稹只覺一記悶拳打到了心口。

  中年人見寧兒應下,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狂喜。他當初看她外貌神色,猜著就是個不懂行的人,沒想到果然要占大便宜。

  他喜滋滋地吩咐僕從取錢,正要去換那金釵,突然,一隻手伸過來,將寧兒的金釵推了回去。

  中年人訝然,卻見是一個年輕人,微笑地看著他,目光銳利。

  “這位公台,”他說,“一千錢買一支金釵,不怕別人說你欺負婦孺麼?”

  寧兒看到邵稹突然出現,一愣,睜大眼睛:“你……”

  話才出口,卻被邵稹瞪一眼:“說過你多少次,再想用錢也不可亂偷家中細軟來賣,母親發現可饒不了你!”

  中年人被這突如其來的驚了一下,卻不甘心,急道:“你是何人?金釵已經成交,怎來攪亂!”

  “我是她兄長!”邵稹昂首冷笑,“什麼成交,她給你貨了還是你給她錢了?你一千錢買我家半兩重的金釵,我還未說你訛詐!若是不服,來隨我去見官評理!”

  中年人臉色一變,悻悻地拂袖而去。

  寧兒聽得邵稹方才的話,大概明白了是什麼事。但她還是不明白,邵稹既然已經離開,怎麼會有出現在這裡?

  邵稹回過頭來,冷不防看到寧兒亮亮的眼睛。

  “你……你一直跟著我?”她問。

  邵稹臉色僵了一下,立刻說:“勿多想,我跟著你做甚,恰巧遇到的。”

  “哦。”寧兒一想也應該是這樣,低頭去收拾物什。

  邵稹有些訝異:“你不賣了?”

  “嗯,市鼓響了,不能再擺了。”

  邵稹想說什麼,忽然失語。

  “你,”他四下望望,又轉回頭問,“你宿客棧麼?”

  寧兒搖搖頭:“不宿客棧,我沒有錢。”

  邵稹訝然:“你不宿客棧宿何處?”

  “馬車上。”寧兒說著,摸摸馬的頭,拉著韁繩坐到車上,“我先出城,明日再來。”

  邵稹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看著她離開,自己卻沒挪步子。

  一切都出乎意料,寧兒再遇到他,竟然沒有糾纏,沒有吵鬧,平靜清慡得教他無比錯愕。

  不來惹我就好,繼續去買袍子吧。心裡說。

  可邵稹轉身,眼睛卻仍然看著那輛馬車。

  是她要走的,不關你事。

  邵稹生生地回頭,朝衣冠鋪子的方向邁步疾走,可才走了幾步,又收住步子。冤孽!邵稹閉眼長嘆,罵一聲,轉身朝馬車跑去。

  拉車的馬算得聽話,寧兒駕車手法生疏,它也並不亂走。

  一隊騾馬慢悠悠走在前面,寧兒正思忖著如果超過去,耳邊卻傳來邵稹的聲音:“……杜寧!寧兒!”

  她詫異地回頭,只見邵稹從後面跑了來。

  “今夜住城裡!”邵稹說著,從她手裡扯過韁繩,也坐到車上。

  寧兒睜大眼睛:“可我沒有錢。”

  “我出。”

  寧兒看著他,片刻,卻掰開他的手,重新把馬車趕向城門。

  “不要你出。”她說,“我母親說過,不可平白受人恩惠。”

  邵稹瞪著她,好氣又好笑:“什麼不可平白受人恩惠,現在是什麼時候?你獨身在城外夜宿,遇上賊人野獸怎麼辦?”

  寧兒咬咬唇。他說得很在理,其實她心裡也怕得很。

  邵稹看她猶豫,只道是要同意了,伸手把韁繩拉回來。可是寧兒卻仍然把他的手推開,不讓他動。

  “我今夜要宿在城裡,可不會跟你走。”她說。

  邵稹不解:“為何?”

  “昨日你棄我而去,誰知你今日又會如何?”

  原來是為了這個,邵稹訕然。

  可寧兒的神色卻是認真,半點也不像矯情鬧脾氣。

  “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邵稹想著措辭,笑著說,“我不是你表兄麼,表兄照顧表妹,呵呵……”

  “我不是你表妹。”寧兒正色道,“那是你編出來騙人的。”

  邵稹忙道:“你與我是舊識,他鄉遇故人,幫忙總是應該。”

  “我不說你才不會知道我是誰。”寧兒用力把他推下車,“是你說遇到山賊不要輕信!”

  “我欠你錢!”邵稹無法,煩躁地大聲道,“我還欠你五千錢,為了還錢總行了吧!”

  寧兒愣住,望著他。

  “當真?”她問。

  邵稹心裡又罵了聲冤孽,生硬地說: “當真!”說罷,搶過韁繩,趕著馬車去客棧。

  ☆、6文牒

  曹茂見到邵稹帶著個女子回來,很是驚訝。而當他看清了寧兒身上的新婦衣裳,瞅向邵稹的眼神更是曖昧。

  “我表妹。”邵稹知他亂想,開門見山道,“給我多一間房。”

  “好嘞!”曹茂一邊應著一邊卻不停瞅寧兒,用一種“真想不到啊”的好奇神色向邵稹飛眼。

  邵稹不理他,帶著寧兒去廂房裡。

  奔波整日,終於能有房子歇息。寧兒四下里看看,又問邵稹:“你住在何處?”

  “就在隔壁。”邵稹看看她,“你且歇息,我去看看前堂可有膳食。”說罷,不等她回答便轉身離開。

  到了前堂,他對曹茂說:“外面有輛馬車,替我照看好。”

  “好說。”曹茂湊過來壓低聲音,“哪來的小美人?”

  “不是說了麼,表妹。”邵稹淡淡道,四下里看看,確認無人了,道,“你不是會做過所麼,幫幫忙,我要送她去商州,最好後日就給我。”

  曹茂愕然:“送她到商州?真是表妹?”

  “那自然。”邵稹昂頭,“我何時說過謊。”

  “信你才有鬼。”曹茂哼道,“那小娘子乖乖巧巧,怎麼看也配不出你這樣的表兄。”

  邵稹不耐煩:“你做是不做?”

  曹茂正色:“每張一千錢,不議價。”

  邵稹眉頭跳了跳,片刻,咬牙道:“好。”

  曹茂眉開眼笑,片刻,拍拍他的肩膀:“何必多開一間房,表兄表妹睡一處多自在。”

  邵稹白他一眼:“真是表妹,她落了難。”

  “是,是,”曹茂點頭, “邵郎憐香惜玉名聲在外,見不得美人落難。”

  “我剮了你!”邵稹終於不耐煩,跳起來掐他脖子。

  曹茂連忙告饒,賊笑開溜。

  寧兒要在腰間藏細軟,卻只有那條新婦的裙子足夠寬大,故而一直不曾換下。現在,這客棧里家俱不少,她在屋子裡轉了轉,發現臥榻底下能藏東西,便把財物都塞了進去。這樣,她終於能把這套礙手礙手的新婦衣服換下來了。

  翻包袱的時候,她看到邵稹的那袍子還在裡面,想了想,把它拿出來。

  邵稹在前堂吃茶,見到寧兒一身布衣出來,不由眼前一亮。

  她雙鬟垂髻,雖然穿著樸素,卻是二八少女,俏生生水靈靈。

  邵稹看著她,忽然勾起些從前的記憶來。成都寧靜的街道,午後的陽光照在杜司戶家的那棵繁花如瀑的紫藤樹上,還有樹下,那個一直躲在杜司戶身後的一抹小身影。

  邵稹神色如常。對寧兒點點頭,讓曹茂盛來膳食,與她隔案而坐。

  “你的袍子,還給你。”寧兒袍子交給他。

  邵稹看了看,說:“不必還我,你留著。”

  “為何?”寧兒問。

  “送出去的東西我從不收回。”邵稹頗有幾分豪氣,“再說,你沒什麼厚衣物,路上難免颳風下雨,就算給你做個遮擋。”

  寧兒看著他,有些猶疑,卻還是道了聲謝,把衣服收下。

  飯食算不上好,但是寧兒兩天來用糗糧充飢,現在吃起來覺得格外美味。不過,她發現邵稹一直看著自己,很是不自在,吃了幾口,詢問地看他。

  “你要去商州尋你舅父,是麼?”邵稹覺得該把話說清楚,清了清嗓子,明知故問。

  寧兒點頭:“嗯。”

  “我送你去。”邵稹說。

  毫不意外地,他看到寧兒睜大眼睛,接著解釋,“我還欠你錢,盤纏我出,送你到商州就算還了錢了。”

  寧兒看著他,腦子裡飛快地計較。

  邵稹雖然先前把自己丟下了,可是再遇到,他還是出手相助。商州那麼遠,加上自己眼下的處境,能有一個願意幫助自己的人同行,的確再好不過。

  “可你把契書收回去了。”寧兒說。

  邵稹猶豫一下,從懷裡掏出那份契書。寧兒看去,驚訝地發現上面竟然用布包了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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