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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

  高祖五年,劉邦即位,初建都洛陽,不久遷至長安,史稱西漢。

  呂雉做了皇后,兒子封了太子,高高在上,萬人敬仰。朝廷的紛亂民間並不太懂,可是她從平民到母儀天下的過程,卻被所有女孩一遍又一遍地描述著,不是羨慕呂公高瞻遠仰,就是羨慕她命好,只恨不得以身相替。

  高祖十二年,劉邦駕崩,十七歲的劉盈即帝位,呂雉為太后,為剪除異己,她毒殺趙王如意,將戚夫人制人彘,齊王劉肥對帝禮節略不恭,惹呂后怒,險些被殺。劉盈不滿其母的殘忍,棄理朝政,民間議論紛紛,都對呂后畏之如虎,暗稱蛇蠍婦人。

  惠帝五年,何家家境略好轉,舉家遷往長安,做烙餅小生意。

  悍婦的名聲從鄉間來到長安。

  那日,鄭燕兒帶著兒子照樣張開攤子,烙上大餅,四處吆喝。忽而前方有鮮衣怒馬過,後跟著華麗馬車,車上坐著個帶滿珠翠的中年貴婦。小兒子年方六歲,正是活潑好動的時候,他東鑽鑽西碰碰,摔了一跤,竟差點鑽到人家的車輪子下去了,也驚了貴婦的馬。

  鄭燕兒嚇得心都懸了,匆匆把兒子扶起,檢查除破皮無大礙後,低頭向貴婦賠罪。

  「大膽草民!可知衝撞的是何人?!這可是舞陽侯夫人!」侍衛恐失職,大怒,揚起鞭子欲抽,「該死!」

  鄭燕兒護著兒子,閉目等待疼痛的到來。

  「等等,」有熟悉的女人聲音傳來,阻止了侍衛的責罵,略微過了半晌,那把聲音又笑了起來,「我還道是誰,原來是鄭家二姊。」

  鄭燕兒驚訝地抬起頭,縱使眉目隨著年齡而改變,容貌大不相似,可是風韻猶存,那雙鳳眼和跋扈的氣質,讓她認出正是多年未見的呂嬃,如今她阿姊做了皇后,她夫君做了大官,她已成為長安人人奉承的貴婦人。鄭燕兒也曾想過去投靠她,可是實在拉不下臉,試探著靠近,卻被她家門房擠兌了兩句,羞憤得再不願去了。

  呂嬃高傲地抬起頭,抖了抖身上的綾羅袍,搖搖鬢邊金步搖,命人扶起鄭燕兒,含笑道:「哎呀呀,多年不見,我竟不知二姊落魄至此,真是可憐見的。為何不讓人來通報兩聲,也好讓妹妹舍些銀錢幫襯一二。」

  鄭燕兒有些感激,正待說話。呂嬃又道:「哎呀呀,當年你可是咱們沛縣的一枝花,人人都誇你長得好,聰明伶俐惹人愛,嫁的夫君又溫柔體貼,比我嫁的屠夫強多了,那時你總勸我要忍耐,要賢惠。如今自己怎落到如此境地?不如和妹妹分說分說?」

  她語氣中的嘲諷讓鄭燕兒愣住了,抬頭卻見呂嬃的眼裡都是戲弄的笑意,一時語塞。

  呂嬃痛快極了,小時候總被阿姊和父親拿來和鄭燕兒比較,說自己這也不如她,那也不如她,不管是容貌、才華、家世,就連嫁的男人也不如她,讓她極為嫉妒。如今風水輪流轉,看著昔日的沛縣美人變成俗氣婦人,自己卻錦衣玉食,她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是說不出的舒坦。

  鄭燕兒咬著牙,默默將所有羞辱忍下:「時運不濟,無奈何,亦沒什麼可說的。」

  呂嬃伸手想拍拍她的肩,猶豫片刻,又嫌髒縮回了袖子,笑道:「有難處可以找妹妹,和門房說聲就是,咱家別的沒有,幫襯阿姊的幾個銅錢還是拿得出的。」

  小人得志便猖狂,鄭燕兒恨得幾乎咬碎了銀牙,恨得全身發抖,依舊點頭笑道:「是。」

  響鞭再起,呂嬃在嘲弄的大笑聲中駕車遠去。

  「呸!老娘餓死也不登你家門!你這皮猴子,人呢……」鄭燕兒羞得臉紅一陣白一陣,回頭正欲對兒子發作,卻發現兒子早偷偷摸摸回家去了,「該死的小兔崽子!活不干好,偷溜倒快!」

  何長郎匆匆趕來,鬆了口氣,聽完事情後,默默背起貨簍,低聲道:「人沒事就好,燕兒,回去吧,你昨天嫌鏡子不亮,我替你找人重新磨了,花了三個大錢,現在可亮了。」

  低頭回到家中,鄭燕兒看著這個年輕時就不算出色的男人被歲月研磨得黝黑的老頭兒,口笨舌拙,媳婦受了那麼大委屈,依舊連句安慰都說不好。她忽然再次想起閨閣里的記憶,那時年少,海棠正茂,她無憂無慮,還是人人都愛的美人兒,所有男兒都恨不得把最好的東西獻給她,她也想過許多婚後應如何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美好日子……

  如今,院落海棠依舊,菱花鏡里朱顏改。

  年華逝去,她變成壯碩難看的老婦人,是四鄰八里出名的潑婦、母老虎。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忽然,她站起身,狠狠將銅鏡砸落地面,歇斯底里地哭了起來,這不是她要的生活。

  【柒】

  鄭家烏雲密布,三個兒子苦著臉,竊竊低語。

  大郎賠笑:「長幼有序,應讓哥哥先。」

  二郎淡定:「尊老愛幼,讓小弟先去吧。」

  三郎驚叫:「等等,愛幼愛幼,不是應該你們去嗎?不帶這樣欺負小孩的!我才十二歲呢!要不咱們讓老四去,他才六歲,挨得罵還不夠多,在娘親面前多訓練訓練,長大也好抵擋啊!」

  大郎冷靜分析:「娘親疼老四,最後還是會罵我們的。」

  二郎搖頭如撥浪鼓:「反正我不去。」

  三郎抱著柱子抵死不依:「我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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