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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長郎見妻子不理自己,撓著頭皮憋了半宿,終於憋出句:「天黑了,咱們睡覺吧。」

  這就是新夫君送她的第一句話?

  沒有山盟海誓,沒有你儂我儂,連句像樣點的情話都沒有,就一句:「咱們睡覺?」

  這和想像中差太遠了吧?

  鄭燕兒心裡那口血啊,在喉頭轉了幾個圈才硬生生地咽下去,心裡覺得空蕩蕩的,說不出的失落。縱使吃穿不愁,她知道這不是自己想要的男人。可是木已成舟,她又有什麼辦法呢?

  閨中姊妹,四散東西,不復往昔。

  【肆】

  秦王政三十七年,秦始皇駕崩沙丘,趙高勾結胡亥與李斯,偽造遺詔立胡亥為帝,賜皇長子扶蘇死。

  二世元年,胡亥即位,昏庸殘忍,貪歡享樂,任宦官擅權,民憤滔天。

  同年,陳勝吳廣反,天下大亂,百姓揭竿。蕭何曹參輔沛縣令響應,命樊噲將劉邦請回來共商大計,並招募流民,結集成軍。沛縣令恐劉邦不受其所控,反悔。命緊鎖城門,捉拿蕭何曹參。劉邦射箭入城,鼓動百姓殺死沛縣令,推舉他為沛公,並設祭壇,立赤旗,自稱赤帝的兒子,領導民眾舉起了反秦大旗。

  【伍】

  風雲變色,天翻地覆。

  縣令家滅了,絕大部分住在沛縣的大戶人家都被奪去家產,鄭家與何家也被起義的流民搶奪一空,從原本的富戶變作貧民,曾經的貴公子要親手操持農務,曾經的千金女兒被迫織布下田。

  他們悲傷地唱著:「於我乎,夏屋渠渠。今也每食無餘。於嗟乎,不承權輿。於我乎,每食四簋。今也每食不飽。於嗟乎,不承權輿。」懷念著過去的好生活。

  在這個處處都是戰亂的世界,眼淚沒有用。

  何長郎丟下書本和華服,用瘦弱的身子扛起鋤頭,為家裡生計奔波,雙手不碰陽春水的鄭燕兒拔下金簪,脫下錦袍,當白嫩的雙腳第一次踏入污濁的泥土裡,碰上泥鰍,她嚇得差點尖叫,當細膩的雙手第一次拿起織布梭子,戳出血泡子,她幾乎哭成淚人兒。他們的大兒子再沒有可讀書的學堂,原本丫頭媳婦們環繞著的他,學會了放牛養雞,二兒子尚不懂事,吃著永遠都不飽的野菜糰子,想念著過去美味的糕點,整晚整晚地啼哭。

  家長里短,鄰里紛爭,雞毛蒜皮的小事件件頂天大,有些鄉間潑婦見他們沒本家依靠,動不動就蹬鼻子上臉來占便宜,欺負他們。

  何長郎是個老實人,不管是好聽話、難聽話,他統統不會說,還試圖和潑婦們講理,惹來更嚴重的嘲笑和欺負,被污言穢語罵得落荒而逃,對著牆壁念叨:「唯女子小人難養也。」

  鄭燕兒好強,努力忍了年余,忍無可忍,捲起袖子和潑婦們幹了一場,大獲全勝。

  嘗到勝利的甜頭後,她從斯文淑女學會了撒潑,學會了罵街,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可以叉著腰站在田間和對面的牛大嫂狠狠罵上三四個時辰不停歇,她讀過書,見識多,懂的詞彙也多,往往能罵得對方抱頭鼠竄,落荒而逃。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年紀漸漸增長,靦腆少女變成潑辣婦人。

  貧困的生活將少女的美貌消磨盡,不知從何開始,她白皙的皮膚慢慢變得黝黑,眉間布滿皺紋,兩鬢生出白髮,窈窕的腰身漸漸變得水桶般粗壯,雙手全是重重疊疊的老繭,處處都是辛苦勞作留下的印記,她走路風風火火,說話粗聲粗氣,任誰都認不出那曾經是鄭家水靈靈的美嬌娘,方圓百里最美麗的小姑娘。

  她的夫君是個土裡吧唧的農夫,每天扛著鋤頭,悶不做聲幹活。

  而曾仰慕她的那個男人已做了關中王,樊噲是麾下大將。每日裡,白馬從驪駒,黃金絡馬頭,腰間鹿盧劍,出行千餘騎,就和夢想中的良人一模一樣。

  農閒時,鄭燕兒反反覆覆想起劉邦當年看她的眼神,是那麼的痴迷,那麼的愛慕,想起他表達愛意的方法是那麼的美麗,那麼的浪漫。想起他曾夸自己是天女下凡,是泗水最美的女人,想起他曾上門向自己求親,如果父親答應了,如果自己爭取一下,如果……

  世上沒有如果,只有結果。

  人人都誇她比呂雉美貌,比呂雉聰明能幹。

  可是呂雉成了關中王的妻子,享盡榮華富貴,她卻成了農夫的妻子,受盡天下苦頭。

  一步之差,天壤之別。夢想中的夫君,觸手可及的幸福如過眼雲煙,生生錯過。

  「十二三歲的兔崽子!連只雞都看不好!該不是把雞蛋偷吃了再來叫冤吧?老娘存幾個雞蛋自己都不捨得吃容易嗎?廢物!蠢材!我定是八輩子倒了大霉,才會生了你那麼沒用的兒子!」

  「燕兒,你別罵得那麼凶,雞蛋定不是阿展偷吃的。」

  「滾!你這窩囊廢!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養不活媳婦兒子!也有臉來我面前裝男人?!」

  何長郎永遠默不作聲地忍受著怒罵,從來不回嘴,這種退縮的模樣,卻讓鄭燕兒越發惱火。

  她恨沒眼光的父親,恨無能的丈夫,恨沒出息的兒子,恨周圍欺負她的村民,每次看見水中日漸憔悴蒼老的倒影,她的脾氣就越發暴躁,說話越發難聽,若有半點不對,便破口大罵,鬧得家裡雞飛狗跳,母豬嚇得要上樹。何家婦之悍,遠近聞名。

  最後,全家人看見她如山的腳步走來,都要抖三抖,腦袋低得比門口大黃狗還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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