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頁
母親很愛他,只是不理解他而已。
「駕!」
他翻身上馬,抬手將黑色的斗篷帽子扣在頭上,揚鞭駕馬駛出了雲州城。
黑色斗篷翻飛,斗篷上繡著的青色玉竹在雪中顫顫搖晃,依舊青綠挺直。
在離雲州城三里的柳亭處,梅盛雪再次被攔下。
「梅公子。」葉月松穿著一襲紅衣,在這大雪天中躺在一匹紅馬上,招搖地朝他揮手,笑容明亮燦爛,「這不還是讓我趕上了。」
梅盛雪抬眸看著她。
「來!」葉月松從馬鞍上取下兩壺酒,一壺扔給梅盛雪,一壺拿在手中遙敬,「遠行莫忘好友好,留守雲州待君歸。」
話畢,便仰頭將酒倒入嘴中。
他於詩中特意點出「好友」二字,便是怕梅盛雪連她的酒都不接了,那她豈不是錯失了一個八卦的好機會?
這可是聖僧和當朝太皇太夫的八卦!
更何況,她也擔憂他萬一不小心透露了心事,怕是死相淒涼。她若是及時知道,說不定還能趕得及收屍。
梅盛雪接過酒壺,眼中閃過笑意。
他抬手,仰頭將酒倒入喉中。
他們一人仰臥於馬上,高舉酒壺,酒液自半空中落入喉中,風流浪蕩;一人端坐於馬上,抬頭飲酒,露出修長的脖頸,清冷自矜。
端的是瀟灑飄逸。
葉月松放下酒壺,看著梅盛雪挑了挑眉,「你還真是不打算回羅浮寺了。」
酒戒為佛門八戒之一。若他打算三年後重回羅浮寺,重拾聖僧之名,便當持戒訓斥,而不是與她對飲。
不經意間的動作往往最能透露一個人的真實想法。
梅盛雪微怔,垂眸將未喝完的酒壺放入搭在馬鞍上的布袋中。
他自是要回羅浮寺的。
他不回羅浮寺,如何終生不嫁,與太皇太夫相伴餘生呢?
自古嫁娶之事,皆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皇太夫亦不好干涉。
「若是被鎮北侯聽到你這句打油詩,她恐怕會大怒。」梅盛雪抬眸,避開這個話題。
「大怒就大怒吧,」葉月松悠然地躺在馬上,看著悠悠揚揚的大雪自遙遠的天空飄落下來,「她又不是不知道,我就這德性,能作出來就不錯了。再說了,我在雲州,她在北域鎮守北疆,沒有聖命不得回京,想打我也打不成。」
而她也回不去。
她表面上是被鎮北侯送回京中享受榮華富貴的世子,實則是她為表忠心送進京中的質子。
當然,她也樂得當一個逍遙紈絝,在京中為母親刷存在感,爭取聖心。
只是有時候,比如現在——
她難免有點想家。
想母親,想父君,想念一家團圓的時候。
「走了。」耳旁聲音響起,葉月松抬頭,便看見梅盛雪已繞過她,準備繼續前行。似雪般冷冽的雙眸平靜清澈,不起一絲波瀾。
「才明白了自己心思就要走,不會捨不得?」葉月松笑著調侃,「若你求求太皇太夫,說不定他就免了這三年。」
「他不會。」梅盛雪揚鞭拍在白馬身上,白馬揚起蹄子向前奔去,濺起一地飛雪,「還會再見。」
因為還會再見,所以就算捨不得也能平靜離開嗎?
葉月松看著梅盛雪遠去的背影,她果然沒看錯,梅盛雪果然是個妙人兒,當不成藍顏,當朋友也是好的。
「也是,還會再見。」葉月松揚起笑容。總有一日,她會再見到母親父君,一家團聚。別的不說,她娶親的時候,總能向太皇太夫求個恩典,讓母親父君回來一趟吧?就是娶誰這是個問題……
她在雪天中想了許久,都沒確定最後人選。
「鎮北侯世子。」耳旁有聲音傳來,有點好聽,還有點兒熟悉。
葉月松回神,看到流螢,嚇得立刻坐起身,端正姿態。餘光瞥到柳亭中不知什麼時候多出的身影,更是神色嚴肅地看向流螢,「太皇太夫有何吩咐?」
流螢忍不住笑出聲,「主子喚您過去喝杯酒暖暖身子,說這天兒冷,別著了涼。」
「是,謝過太皇太夫關心。」葉月松下馬朝流螢謝過。
「主子在亭中等您呢,要謝當面謝去。」流螢眼珠子滴溜轉著,笑著打趣她。
葉月松挺直身體,向亭內走去,重重拜下,「臣見過太皇太夫。臣剛一時思索入迷,不覺時辰,險些凍壞了身子,多虧了太皇太夫關心,遣人來喚醒臣。」
「過來,陪哀家喝杯熱酒。」玉攸容笑著招手,為她倒了一杯酒。
葉月松挺直背脊,目不斜視地坐在了太皇太夫身旁,端起酒杯,輕抿了一口。酒液香醇,溫暖灼人。一杯下去,整個身體都暖了起來。
她長舒一口氣,眉目忍不住舒展開來。
玉攸容笑著看她放鬆下來,出口問道,「月松,近日你母親可有傳信於你?」
葉月松僵住,「沒有。」
太皇太夫什麼意思?她母親出事了?北疆失守了?
「那你昔日在她身邊時,可有發現她行為異常?」玉攸容抬眸,示意畫屏為她添酒。
葉月松瞬間汗毛聳立,握緊酒杯,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