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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攸容帶著笑聽著。
太醫都說了新帝病危,他在羅浮寺祈福一夜,新帝卻奇蹟般的挺過來了。群臣甚至天下都難免會將他所說的「新帝不修功德以致天譴」的話當真,史書上亦會記上重重一筆。
但只要她還活著,她就是這個國家的皇。
出於孝道她不能對他做什麼,卻可以變相將他軟禁在羅浮寺。她派人送這麼多生活用具過來,就是在告訴他你別回來了。
看著堆滿了院子的箱子,梅盛雪抬眸看向玉攸容。
他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聽出了說話那人語氣中的嘲諷,這顯然不是對一國太夫的態度。
而她是皇帝派來的,代表的是皇帝的態度。
他怕……
「別怕。」玉攸容笑著說道,「哀家只是要在這寺中多住一段時日罷了。」
梅盛雪眼中露出擔憂。
那可是皇帝。
「在來之前,哀家曾說,陛下不修功德以致天譴,先帝託夢,讓哀家來羅浮寺祈福。」玉攸容淡淡地說。
梅盛雪怔住。
那可是皇帝……
玉攸容看著搬東西的宮人逶迤而去的隊伍,眼神平靜,「哀家要你好好看著,尊重是自己爭來的,不是別人施捨來的。」
拋棄身份和權力,最終只會一無所有。
他並不生氣。
畢竟她快死了。
第44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絲雀(八)
院中人已被流螢趕入後院, 只余他們兩人站在門口看著漫天飛雪。
梅盛雪側頭看著玉攸容。
玉攸容這次沒有看他,他平靜地看著院中飄飛的雪花,如玉的面容透出一種如山般的堅韌。
冰冷的雪映在他的眼中, 將他那雙溫柔的眼也染上冷意。
這是梅盛雪第一次在太夫眼中看見風雪。
他難以控制地對宮中那位端坐在龍椅上的存在產生了惡感, 亦不可控制地覺得太夫更親切了。
如同突然得知日夜朝拜的佛亦苦於無法自渡。
於是他想再進一步, 更近一步, 然而卻被困住了。
他不懂。
他既不懂玉攸容為何要這樣做, 也不懂玉攸容到底要爭什麼。
當初他從家裡逃到羅浮寺,敗了甘願自盡, 成了便可以自世間的泥澤中掙扎出來。
而太夫呢?
太夫這樣做, 皇帝活著,他就要一輩子待在羅浮寺了;皇帝死了, 又能如何呢?
「我不懂。」他看著玉攸容,清冷的雙眸露出一絲執拗。
「若你是女子,禮部侍郎會教你。」可惜他不是,自己也不是。玉攸容看著漫天雪花, 突地笑了, 「不過無妨。」
他轉頭看向梅盛雪, 映在眸中的冰冷風雪被溫柔笑意所融化,「好孩子, 哀家教你。」
「你會懂的。」
「你只需要好好看著——哀家是如何爭的。」玉攸容笑著說道, 平靜的話下藏著足以撕裂風雪的傲然。
梅盛雪呼吸一窒,仿佛又回到了初見之時, 被雍容華貴的太夫奪去全部心神的那一刻。
如今, 風雪吹散雍容溫柔的衣裳, 露出強勢傲然的內里,卻更加讓人無法抵抗, 只想沉迷。
「嚇著了?」玉攸容笑著問,身體沒動。
「沒有。」梅盛雪驚醒過來,垂下眼,將憋了許久的誇獎說出口,「太夫風姿氣魄勝過世間無數女子。」
玉攸容見他當真沒被嚇著,笑著上前,白皙細膩的手指點了點他的眉心,「你如何也和那浪蕩子學?」
梅盛雪抿住唇。
「但哀家喜歡。」玉攸容拾起他的手,牽著他走入屋內,「哀家知她是甜言蜜語,而你是真心實意。」
梅香撲鼻而來,同太夫身上低靡沉靜的甘醇香味混在一起,既涇渭分明又相互影響。
梅香染上一絲甜味兒,而木香則帶上一縷冷意。
突然,梅香盛了起來。
梅盛雪抬眸,見玉攸容已鬆開他的手,轉而拿起放在桌上的梅枝遞給他。
他伸手接過。
玉攸容笑著收回手,又自桌上的玉瓶里將瓶中僅有的、也是這屋中除了梅盛雪手中那枝以外梅花最多開得最好的梅花枝抽出,遞了過去,「這是你哄哀家開心的獎勵,那浪蕩子沒有。」
梅盛雪接過梅花枝,將它們小心抱入懷中,臉微微燒紅。
他只覺得自己在太夫面前仿佛是赤/身/裸/體,並無秘密可言。但卻並不排斥,反而愈加能體會到太夫的溫柔。
然而不管再如何小心,梅花都隨著動作自枝頭飛起,散落在名貴的地毯上。
「太夫,我先回去——」把這兩隻梅花枝插好。
梅盛雪話還未說完,玉攸容便自他懷中將梅花枝抽出,插入白玉梅瓶中,順手摺下一小枝,修理了一下花形,然後將白玉梅瓶放入了他懷中,「去吧。」
梅盛雪垂眸,「是。」
他向外走去。
跨出門檻走出房門走上走廊,向右轉身時,他借著轉身的動作抬眸向內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的腳步便停下了。
他看見玉攸容微閉著眼,單手撐在額頭上,修長白皙細膩如玉的手指搭在了光滑溫潤的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