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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後頭周媽媽被添亂的緝風給弄得一個頭賽兩個大,拱起手來,「侯爺快些來,將這毛頭小子帶走才好!」

  緝風也不惱,笑嘻嘻地回話:「侯爺今兒是來不了了,有貴人相邀,他得去赴宴呢。」

  周媽媽白他一眼,轉瞬又看見了阮清攸,忙道:「侯爺不來,公子總在。公子你且搭把手,將這皮猴帶遠一些。」

  阮清攸身上裹著件厚厚的披風,手裡捂著個熱騰騰的手爐,就這也還是覺得渾身發涼,便與緝風打商量:「這處的糖瓜都是用來祭灶的,你瞧得見吃不著,來我帶你去尋些來吃。」

  「對對對,都放在外頭大屋裡,快去吃。」

  周媽媽急著支開裹亂的緝風,沒等阮清攸帶人去尋,自說了糖瓜、麻糖放在何處。

  外頭的大屋設了夾棉的帘子,較四面撒風的大廚房暖和許多,阮清攸總算是坐得住了。

  他安穩坐在條凳上,看緝風左一口右一口吃得暢快,即便自個兒桌上的糖果子一個未動,便只看著也覺得欣喜。

  「公子不吃點兒嗎?」緝風察覺,抓起一把遞給阮清攸。

  阮清攸搖頭,「多謝,但我不太喜歡吃糖。」

  但是他記得,季欽是喜歡吃糖的。

  當時一道讀書的時候,季欽懷裡總愛揣著些琥珀糖、白玉糖、松子糖、金絲糖之類的,總之亂七八糟什麼糖都有。

  很巧的一次,季欽偷偷打兜里摸糖出來塞進嘴裡,恰就被捧著書本路過的阮清攸瞧了個正著,後一個沒忍住便笑出了聲。

  那時候季欽就已是書院裡頭赫赫有名的刺頭了,一般「良家子」是鮮少肯與他往來的,但阮清攸即便聽遍了「季欽是個孬種」的傳聞,卻到底對季欽生不出來一絲厭惡——

  從打交道的幾次來看,季欽確實是個挺好的人啊。

  就比如現在,自己一不小心笑出聲,若在傳聞里,季欽現在該一個暴起,過來自個兒按住就打了。

  但是季欽沒有,他只是皺眉問了句「笑什麼」,就大方伸出手,問:「你吃嗎?」

  正著問的問題,阮清攸倒著回答,「我不愛吃糖。你方才吃糖的樣子像是後山出沒的那幾隻花背小松鼠。」

  季欽撇撇嘴,只說:「不吃算了。」

  再後來,忘了是什麼樣的因緣了,總歸是被季欽知曉了他愛吃城西三尺巷小餛飩的事兒,每次季欽逃課下山,回來的時候都帶一碗,就放在阮清攸常住的房間裡,屋門前的一盆蘭花下面總藏著鑰匙,便是給季欽備下的。

  待季欽回了課上,扔個紙糰子過去,阮清攸便曉得有口福了。

  但這事兒也有點子不好處——阮清攸那時住的屋子本是先生住處,季欽每次翹課歸來去阮清攸那兒晃悠一遭,都無異於是在將自己的逃課的事兒甩先生們臉上,整日被他們告狀到院正、院監那裡。

  阮清攸聽聞這事兒,便讓季欽不要再買了。

  「這有什麼?反正我本來就是去逃課了,敢逃自不怕旁人知曉,給你買口吃的不過是捎帶手的事兒。」

  「那……」阮清攸道,「你能不能以後不逃課了?」

  雖然說季欽家裡有個爵位可以繼承,但是他府上那些糟爛事兒在全京都不是什麼秘密,到時候如何如何,還真不好說。

  要知道,季欽那個庶出的兄長笨得很,可是考都沒考進來呢,季欽既進來了,那不就好生讀書,到時候實在不濟也能自己走科考掙一分前程出來?

  季欽看著阮清攸這樣,心說不愧是被人從蜜罐子裡頭養大的小孩,這樣的單純心思如何能行?瞧那一臉憂慮都寫臉上了。

  在憂慮什麼?憂慮自己以後襲不了爵也入不了仕?

  「笑笑,」季欽叉起手來,歪頭看著阮清攸,「笑一笑便聽你的。」

  「你當真聽我的?」阮清攸也真笑了,只是不太隨心,就笑得沒那麼好看。

  「聽你的就是。」季欽回。

  雖說他日後早晚是要隨著外祖入行伍的,但來都來了,學就是了。

  從那以後,季欽真的沒有再逃課,只是偶爾會趁著兩堂課之間的休息時間、或者是蹴鞠課的時辰下山,也不拘於小餛飩一種,盡挑些阮清攸喜歡的給他買上山來。

  這樣的習慣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沒有人能記清楚了,就像誰也不曉得為什麼倆人之間突然就這樣熟稔一樣。

  季欽還是沒改了吃糖的習慣,卻能大大方方在阮清攸面前吃了,照樣是拿出一顆來,先問問:「吃嗎?」

  阮清攸的回答也總是一樣,沒有厭煩的,說一句:「我不愛吃糖。」

  「那是你日子過得舒坦,若吃得苦多了,就愛吃糖了,」季欽總翹著腳、大大咧咧地回這樣一句。

  早些年,阮清攸確實是沒有吃過一丁點的苦,所以聽見季欽這樣講,他無從認證真偽,還道是確然如此。

  只是這些年,怕是平頭老百姓畢生吃的苦,也不及他的十一,但他仍然是不愛吃糖,方才後知後覺,原來季欽那會兒說的,是當真不對。

  緝風糖吃多了,發覺有點齁,端起茶水杯子牛飲了一番,舒坦地長嘆了一聲過後,才發現阮清攸捧著手爐,竟有開始神遊。

  他發現了,阮公子生性少言,是個極安靜的人,白日裡侍弄花草的時間占一大半,餘下就是吃藥、看書,偶爾也跟自己弈棋,左右手各執一色棋子,沉默地像是院兒里沒有這號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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