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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炫耀

  從侯府出來,季欽就通知了太醫院給他換藥的院正無需再來,隨即便著人去找面琉璃鏡來。

  他現在居住的指揮使府像是個京中軍營一樣,裡頭沒有任何伺候的小廝、丫鬟,只有幾個灑掃、洗涮、煮飯的婆子。

  一群大男人住在一處,琉璃鏡這種精細玩意兒是用不到的,但是這套宅子是御賜,賜下來的時候各種物具都是全的,只是不知道塞到了哪個庫房裡,一群人很是找了一陣兒。

  季欽也不與他們見外,尋了塊抹布擦了擦,後就對著鏡子、挑起藥膏好生地塗抹起來。

  好像塗抹的不是自己的臉,而是阮清攸的臉一樣。

  一群糙漢子圍著季欽,瞧西洋景一樣瞧他,嘖嘖出聲——

  「這什麼東西?好香?」

  「指揮使怎麼開始愛美了?」

  「這東西沒見過,指揮使打哪兒尋的?」

  季欽單挑著最後一句回了:「旁人送的,用了可以不留疤,是當下宮裡都尋不到的好東西。」

  這番話自然是惹來了不住艷羨之詞,大家都是出身軍營,全身上下最不缺的就是傷疤,一時間裡,擼袖子的、撂衣擺的、扯褲邊的……做什麼的都有,「這麼神奇?來,我也來試試!」

  季欽警鈴大作,將藥膏往懷裡頭一收,推著這群人往門外走,「去去去,一群大男人,這樣愛美害不害臊。」

  「你不是也愛美嗎?」

  「等你被開瓢了,也來找我領,」季欽作勢要拿花瓶,「來?誰先來?」

  眾人見狀,真怕了似的,嬉笑著一鬨而散。

  門關上,季欽忍不住掀開蓋又聞了聞,確實——

  「從前倒沒覺得,這香味還真是好聞。」

  以前還在讀書的時候,他也得過這樣的「御貢」,是當時還是六皇子的胤亓,也便是今上成宣帝給的。

  那時大約是年輕氣盛、亦不太在乎傷疤罷,總歸未曾感覺到多好,用了幾次,便拋到腦後了。

  現在可不一樣了,上了年紀、曉了事理,是真的知道好東西好了,季欽仔細地收好祛痕膏,戴好幞頭去了書房。

  文書尚未處理幾封,宮裡又有詔。

  半個時辰之後,季欽在御書房裡見到了面色顯然不佳的成宣帝,冷著聲問他:「將院正趕回來了?」

  「卑職不敢,」季欽拜下,「只是院正本是伺候陛下的,天恩如沐,卑職惶恐。」

  「話說得倒好聽,學著那些酸儒一般糊弄朕?」

  「卑職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成宣帝抬頭,「是得了好東西,看不上朕的太醫院了罷。」

  季欽跪伏在下、以頭觸地不出聲,成宣帝既然這樣問了,必然是知道了祛痕膏一事,他多說多錯,還不如緘口保身。

  如此著急地叫人進宮,成宣帝必然是因著氣得狠了——

  當年季欽受傷,他還不得勢,卻也費了好大功夫、找了門路尋來了一瓶祛痕膏。

  當時二人同窗,他日日問季欽「有無按時使用」,問了不過三日就得了一句「我瞧著傷口差不多,便沒在用了」,再追問,原是放丟了位置,徹底找不到了,活活氣得他幾日沒理季欽。

  怎麼現在又覺得祛痕膏好了?連太醫院院正都不用了?莫非前一任院正就比現一任院正強恁多?

  但見季欽現在的模樣,成宣帝一肚子惱火就真的沒地兒撒了,頭都給他砸破了,現下還能如何?真拖出去斬了不成?

  默了片刻,成宣帝扔下去一沓文書,「薊州的案子,你去查查!」

  薊州去京算遠,算上辦案,七八日總要用的,成宣帝打算是:讓自己沉一沉,讓季欽沉一沉,也……讓那一位沉一沉。

  季欽跪著收好散落的文書,「卑職領旨。」而後行禮告退。

  當夜,帶著一隊人馬便往薊州去了,事情辦得算是順利,錦衣夜行、懲奸除惡,已是金吾衛最常做的事,自然順手,六日後便只剩了清算家資事宜。

  季欽坐在罪臣府上的書房裡,翻著書信與帳簿,突然見著個熟悉的名——游旌。

  這封信里寫的也不是什麼好事,言說是下江南時尋著個極妙的郎君,「前後潺潺,可納雙龍」,酷肖阮氏,以表歉意。

  季欽盯著這話琢磨,始終無法領會這「前後潺潺」之意,但後頭的阮氏,他是確定的,必定是阮清攸。

  想來便是這游旌賊心不死,當時讀書,他提到阮清攸就色眯眯的,還說有個秘密要告訴旁人,是關乎下三路的無比私密之事……

  季欽燒了信,單寫下這名字,叫來手下人,「帶這人來見我。」

  游旌是在薊州城內的一處南風館裡被人從床上捉下來的,待送到季欽眼前時,衣衫還未齊整,身上酒氣熏天。

  「好久不見啊,游旌。」季欽的臉面掩在燭光暗處,讓人看不清楚,聲音卻森然。

  游旌本還打著瞌睡,聽見這話頓時一個激靈,「你……你……你是季欽?!」

  雖是這樣問,但季欽的聲音容貌他怕是要老眼昏花、行將就木時都不會忘記,都也還識得清。

  那年在書院,他被紅著眼的季欽抓住,粗暴地扯出他的舌頭亮了利刃時,是他第一次感覺到人間地獄。

  那次,他與季欽都沒落到好,季欽險些被打斷腿,他也因為舌頭被劃傷,此後說話不利索,葬送了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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