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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好在,你來了……」老人聽著,枯瘦的手輕輕握住顧承宴的,「這也是冥冥之中的指引。」
說了這許多,老人本來還想再說點什麼,但安靜的木屋內忽然傳來一陣咕嚕嚕嚕的聲音。
顧承宴眨眨眼,迅速回頭看向聲音發出的源頭。
烏央吉和老人也跟著轉頭、抬頭,都目光灼灼地看向了——賽赫敕納。
饒是厚臉皮如小狼崽,這會兒被他們三人這般盯著看,臉上也稍浮現出一抹薄紅:
「太陽下山了……」
顧承宴好笑,連忙起身牽住他的手——是他一時和老人聊盡興了,都忘了身邊的小崽子還沒吃飯呢。
老人也哈哈笑,「是老朽失禮!是老朽失禮!小央吉,還不快盛些肉湯來給二位貴客!」
顧承宴想說不用,他們的氈帳就在山下,老人生活明顯艱辛——拉柴這種重活都要讓姑娘家來做。
而且屋內雖然飄有肉湯香味,但他知曉他家小阿崽的食量,真敞開肚子吃,怕不是要給老人家吃空。
他正想起身告辭,有什麼明日再上山來說。
但賽赫敕納卻給他摁坐下來,「烏烏和爺爺你們繼續說話,我去去就來。」
「誒?您去哪兒?」老人有點不解,「您這不還餓著肚子呢麼?」
賽赫敕納卻笑著對顧承宴丟了個眼神,手輕輕拍了拍獵刀,然後一轉身消失在了木屋外的森林中。
很快,約莫半個時辰後,賽赫敕納就扛著頭體型中等的原羚回來,只是臉上蹭了泥、捲髮里混了枯葉。
注意到眾人的目光,小狼崽還露出個粲然笑容,「請爺爺吃鹿肉——」
他對著烏央吉點點頭,然後請她指給自己灶膛的方向,然後就利落地在院子裡解起了鹿。
期間烏央吉想要過去幫忙,都被賽赫敕納拒絕,直言讓她去屋內幫著老人和顧承宴:
「我應付得來,待會兒若有要請教姑娘的地方,我自會再喚您。」
烏央吉只能訕訕在旁站了一會兒,回屋後就與老人比劃開了,老人本來也想勸——哪有讓客人備飯菜的道理,但顧承宴勸他:
「讓他忙吧,您還沒跟我說礦脈後來的事呢。」
乍萊歹堅持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拗不過,只嘆了好幾句「你們呀」,然後才繼續剛才的話——
鐵脈山雖說和聖山一樣,不是單獨的一座山,但有礦脈的也就那麼幾個主峰,這些年也速部出了越來越多的鐵匠,大多都搬上了山。
眾人合力開鑿,便是將那些好挖的、在山體淺表的原礦采了個乾乾淨淨。
「也幸好草原上還沒多少人懂你們中原的開山炸石,否則再過十年……不,或許五年,這山也就光禿禿了。」
白鐵礦已幾乎絕跡,黑鐵的數量也是連年銳減,不少也速部族人出走經商,也是這樣的原因。
老人講這麼一會兒,才最終繞回到原本的話題上,他遠遠看了眼已經拆骨、剔肉下來在灶房中忙碌的賽赫敕納:
「其實你們的來意,我都知道,但……不是我不想幫忙,山下那些也速族人也不是刻意要與你們為難。」
「實在是,這些年鐵脈山上已經沒有那麼多數量的好礦,即便我能答應,鐵礦也不夠了。」
顧承宴不知小狼崽來找也速鐵匠的真實目的,所以也不好應承,只能點點頭,含糊道:
「也是……」
這時候,賽赫敕納也烹製好了他的鹿宴——
鹿頭、皮子都留下來給老人,前腿、後腿也各存一條,其餘的內臟、肋條肉等,都被他拿來炒了一大盆。
前腿砍斷燉了肉湯,後腿則整條架上火烤,他給大盆子直接放上黃梨格的木桌,然後又抽了獵刀割烤肉:
「爺爺嘗嘗,我覺得我做的還不錯?」
其實不用他說,乍萊歹老遠就聞到了不一樣的味道、是他從沒嘗過的鮮香。
烏央吉往他身後又添了兩隻軟枕,然後從床下拿出了一張專門改制過的高足小案,方便他架著吃飯。
老人看著小案几上的幾道肉菜,面露訝異,倒沒想到小狼主竟然會做飯,「您這……」
漢人的男子大多要考取功名、贏得食俸,所謂男主外、女主內,即便是農家漢子,回家也少下灶房。
草原上就更是如此,男兒郎外出打獵、放牧,女子在家要操持氈帳內的一切:做飯就是其中一項。
如王庭的各級官員、狼主、遏訖,以及翟王、特勤,他們都算是貴族,實際上會有人伺候。
乍萊歹老人這幾年雖說是受傷久居深山,但也有自己一些消息來源——或是部族中小孩帶來,或是路過商賈閒談。
他知道賽赫敕納是第七特勤,也知道他和他娘被先狼主放逐到了極北,但卻不知其中細則。
正在他揣測深想,是不是這位小狼主從小在極北吃苦、事事親力親為,才練就這樣好的廚藝。
結果,還沒等他問出口,賽赫敕納就主動交待:「都是烏烏教我的,爺爺覺得怎麼樣,好吃不?」
顧承宴:「……」
老人忍笑,倒是旁邊的烏央吉滿臉驚艷,看向賽赫敕納的目光充滿了敬佩:
——明明都是肉,怎麼他就能做這麼好吃。
三番五次被啥都往外說的小狼崽「出賣」,顧承宴也拿他沒轍,只能是嘆一口氣,替他摘出發間的枯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