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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睛一下亮起來,揚鞭直指:
「您快跟我來!」
顧承宴依言打馬,跟著他順山經往那片白霧的方向跑,繞過第二個彎後,山經就開始繞著山盤旋。
隨著高度的拔高,山裡的氣溫也逐漸降低,顧承宴不經意地一抬頭,發現頭頂的天不知何時蒙上了灰影。
不等他細想雪山上的天變,鐵柱就興奮地叫起來,「您瞧,這裡是聖山遺澤!」
鐵柱指著的,是半山腰一處開闊平台,此處的岩石和山上其他地方不一樣,很像玄武岩。
而平台後靠近山壁一側,有個一人高的山洞,洞內白霧繚繞,連帶著地面也冒有白煙。
「聖山遺澤我就見過兩次呢!老人們都說,這山洞裡住著神仙!許願很靈驗!」
說完,鐵柱雙手合十抱在胸口,認真閉眼念經,請求神明保佑——
看鐵柱這樣,顧承宴笑笑,又轉頭去看那山洞,正好山風颳來,讓他意外嗅到一股硫磺味兒。
他忍不住策馬往前湊了湊,果然在那黑色的山壁上看見滲出來的大片水跡。
顧承宴心頭狂跳,水汽、白霧、很像是玄武岩的黑色石塊、再加上這陣硫磺味……
他幾乎有六七成把握——這山洞不是什麼神明居所、白霧也不是神明顯靈,而是,洞內藏有溫泉。
受傷後,顧承宴終年畏寒,來這極北草原唯一的困擾就是取暖。
若這聖山中有一泉溫湯……
那這地方還真是世外桃源、好得不成樣。
他下意識提起馬韁,想往那山洞的方向靠一靠,如果來得及,他甚至想進去探一探。
但才走了一步,就被身後的鐵柱叫住,「顧先生,那是禁地去不得,進去要被神明懲罰的!」
顧承宴忍不住有點想笑。
但下一瞬,鐵柱臉上的神情就從「善意提醒」變成了「驚慌失措」,一雙眼睛瞪大、面目也很猙獰:
「顧先生!快跑!當心——!!」
顧承宴只感覺面前落下很大一片陰影,他頓了頓抬頭,卻駭然發現不知何時頭上滑下來好大一片積雪。
巨大的雪塊如泰山壓頂,白駒受驚,根本不用顧承宴控制就馱著他往前躥了一截。
可是雪山崩落,往往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一塊雪落下,就會有更多的雪簌簌往下形成巨大的洪流。
顧承宴弓腰、盡力讓自己貼近馬背,白馬也使出了全身力氣、撒開四蹄逃跑。
但墜落的白雪中還裹挾有枯木、山石,白駒驚慌之下終於是失了蹄,一腳踏空、帶著顧承宴滾進雪裡。
被白雪掩埋,顧承宴第一反應不是冷,而是覺得——
下次再赴險境時,他一定要讓鐵柱少說話。
這小子,還真是烏鴉嘴。
厚重的雪被壓在身上,沉得顧承宴喘一口氣都難,白駒被枯木擠壓失去平衡又打滾將他甩出去。
顧承宴下意識想站穩,但卻忘了自己內勁潰散、根本使不出什麼力。
這一下落地扭到腳踝,人也被更大的雪浪卷下去。
鐵柱的聲音漸漸消失,耳畔只有一陣陣嗡鳴,顧承宴感覺自己喉頭湧上了腥甜,身上也開始疼。
也不知雪推著他走了多遠、多久,最終又停在了哪裡,顧承宴只知他勉強從雪中鑽出來時,大白馬已經不見了。
濕涼的雪弄濕了他身上所有的衣裳,本就為騎馬而選的貼身勁裝現在倒真要了他的命。
左腳好像沒了知覺,他試圖將自己挪到一顆樹下,但只動了一點兒,就忍不住咯出了一口血。
木然看著那片殷紅,他嘖了一聲拭過唇瓣,仰頭無力地躺倒在雪地上:
前世死在宮禁,今生難道要被埋在雪裡?
怎麼……橫豎都是短命鬼?
顧承宴撇撇嘴有點委屈:老天,你好不公平。
他意識昏沉,半晌後依稀聽見沙沙踩雪聲。強撐著半睜開眼,還真隱約看見個人影。
「鐵柱……?」
那人沒應聲,只走到他面前頓了頓,輕不可聞地嘆一口氣後,突然給他打橫抱起——
不是鐵柱。
鐵柱沒有這樣結實的手臂、這樣峻拔的個子、捲曲蓬鬆的髮絲……
咚、咚、咚。
耳畔心跳聲沉穩有力,顧承宴放鬆下來,無意識靠著熱源蹭了蹭,只覺枕到的那一片胸:
嗯,好軟。
第8章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重新恢復後:
顧承宴發現自己躺在間小木屋內,身上衣衫破爛、但蓋有一張厚重的熊皮。
雖還有些低燒,但已沒那麼痛了,能撐起來動動。
木屋不大、六尺見方,一面是方窗和小門,剩下三面都是牆。
因窗上掛有不知用什麼動物皮製成帘子,屋內一片昏暗。
顧承宴只能看清屋中央有個火塘,上面還架著一口已鏽蝕掉底的鍋。
微風吹動皮簾,縫隙中隱約透有亮光。
看來……外面已是天亮。
顧承宴揉揉額角,也不知自己這是昏了多久。
將熊皮拽起來披到肩上,顧承宴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腿上的傷:
枯枝刮出來的幾道血痕已經凝結,扭到的左腳踝未經治療,這會兒已經腫得跟饅頭一樣。
環顧屋內也沒有可以幫他處理扭傷的東西,無奈,顧承宴只能先放著不管,起身扶牆慢慢挪到窗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