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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展跪拜不起,激動的哽咽,霍時英卻站了起來,不願受他一拜,她站到一旁去開口冷淡的道:“周展,我不需要你的感恩戴德,今後你能清白的過活,就是不枉我當日能聽懂你唱腔的緣分,你起來吧。”

  周展終於從地上站了起來,但他還是塌著腰,低眉垂眼面模糊的站在那裡,霍時英多看了他兩眼,覺得這個人原本不應該是這個模樣,他應該是個腰杆挺直的憨厚而又知足的漢子。

  霍時英最終什麼也沒再說,抬腳走了出去,懷安聽著她的足音打簾把她迎了出去,周展和德生一直把她送到院門口,開門之際周展忽然在後面叫她:“大人!”

  霍時英回頭,周展在瞬間挺直了腰杆目光堅定的看著她,他說:“大人我不走,我想大人留著我總有用的著的時候。”

  霍時英看著他,目光沉沉,很久她沒有說話,轉身走了出去。

  周展和唐世章住在一條巷子裡,霍時英去的時候,他剛午睡起來,人還沒怎麼清醒握著本書就出來見客。

  師生二人在內堂里坐下,霍時英見他眼睛裡還糊著眼屎,忍不住打趣他道:“老師這是和誰去神遊去了,怎地如此好睡?”

  唐世章這時候才發現手裡攥著一本書,沒好氣的往桌子上一扔道:“嗨!我這是頭懸樑錐刺股去了,昨日三更才睡,還好睡吶?”

  霍時英望著攤在桌上的論語笑道:“老師這是打算要幹什麼?”

  唐世章捧起茶碗瞟了她一眼道:“你能不知道我要幹什麼?明年就是大比之年了,王壽亭非要我搏個功名在身。”

  霍時英借著茶碗擋住瞬間收起的笑容,王壽亭終於也要往朝中安插自己的勢力了,她看著唐世章頹廢又掩飾不住眼角眉梢的躍躍欲試之情,心裡一陣黯然。

  唐世章放下茶碗也打趣她道:“王爺揍你沒有?”

  霍時英笑著應道:“他懶得揍我,現在天天躲著我,也不給個好臉色。”

  唐世章撥著茶葉末子,輕描淡寫的笑道:“他們一個兩個的都想拘著你,非要把你逼得跳牆跑了,他們就安生了。”

  霍時英但笑不語,唐世章早年是個遊方居士,喜好自由這點兩人倒有些共通之處。

  他們師生二人這些年越發處的像朋友一般隨意,霍時英在唐世章那裡叨擾了一頓晚飯,深夜才回到王府,轉天一大早就去二百里外的西山大營報導去了。

  霍時英這次被連降兩級發配到一個偏僻之極的山坳坳里去帶新兵,她是年前趕去上任的新兵卻要開春以後才來,軍營里只剩下二十幾個雜役冷清異常,本來她可以留在京城裡過了年再來卻被霍真早早的趕了過來,也是讓她避禍的意思。

  霍時英只隨身來了一個懷安過來,住在三間cháo的生蟲的房子裡過了一個年,到了初三王府里才派人送來一車年貨和一應生活用具,霍真也順便帶了一句話來,告訴她官司已經了結了,讓她老老實實的在那待著。

  霍時英把吃的都分給那些雜役,讓懷安把用的都收拾了,自己圍上斗篷出去溜達去了,此處四面環山,五十里外才有人家,清淨而避世,山上林木茂盛,有很多不過冬的活物,有時霍時英隨手打來拿回去給雜役們打牙祭。

  在山裡轉悠了半天,再回去懷安已經把屋子收拾好了,窗欞掛上了,床褥也都換上了新的,屋子四角生著炭火,把屋裡的cháo氣都熏得差不多了,霍時英四處轉轉很是滿意,打算就長期居住在此了。

  正月十五這天宮裡忽然來人,精雕細作的馬車停在破爛的軍營外面惹得一群雜役都跑出來看,霍時英親自出來把人迎進了她那間小屋,來的是皇后宮裡的人,一個乾乾淨淨的小太監給霍時英帶了個包裹。

  小太監人長得白白淨淨的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說話細聲細氣的很有點知書達理的文秀氣質,進門就先給霍時英見禮,霍時英趕緊把人攙了起來連說:“使不得,使不得。”

  小太監也沒推讓,起身拿出一個包裹解開來攤在桌子上道:“娘娘說山里cháo冷,讓小的給都虞候送件禦寒的衣物來。”

  霍時英上前抖開衣料,是一件流光溢彩的大麾,上面花紋繁複,裡面襯著雪白的貂毛,就這麼一件衣服仿佛讓這間灰暗的屋子明亮了起來。

  “這是娘娘親手做的。”小太監站靜靜的站在後面看著霍時英道。

  霍時英手上一頓問道:“娘娘可有讓你帶什麼話嗎?”

  小太監沒吭聲,霍時英回過頭,他站在那裡大大的眼睛看著她沉默的搖搖頭,霍時英一下子就覺得這件大麾重達千斤,這哪裡是一件衣服,這分明就是一個孩子一輩子沉甸甸的一生啊,她走的時候皇后都已經是那副樣子,卻熬著命親手做出大麾,她得有多狠才能做到如此的地步。

  小太監走後,霍時英難受了幾天,她不得不感嘆婦人的這種手段,既柔軟卻也猙獰,陰柔的讓你無處還手。

  此後一段日子霍時英總覺得不安寧,皇后那件衣服被她藏在柜子底下,眼不見卻也總覺得有把刀懸在她腦袋頂上,等哪天那刀掉下來了,她接住了也就安寧了。

  那把刀果然如霍時英所料沒過多久就掉下來了,皇后挺過了一個年節但到底沒有熬到春天,那日夜裡下了一場大雨,第二日春寒乍露,山道上一片泥濘,一匹戰馬帶著雷霆之勢狂奔至這個山坳,穿著侍衛錦袍的漢子一身泥水連滾帶爬的摔下馬,朝著營房大門狂吼:“都虞候霍時英領皇后懿旨,速速回京!”

  霍時英從營房裡衝出來,漢子將將從地上掙扎著站起來,他一把扣住霍時英的雙臂吼道:“霍時英,皇上口諭,命你火速返京!”

  霍時英眉頭緊皺,大聲問道:“不是皇后的懿旨嗎?”

  來人面上一頓,聲線急轉直下:“皇后已經傳不了旨意了,是皇上代傳的。”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個捲軸塞到她手裡。

  霍時英火速展開捲軸,白底絹布上四個工整的小楷:“臨終一別。”下面加蓋著皇后的私印。

  霍時英一眼掃完,“刷”的一聲收了懿旨,一把揣進懷裡,牽過馬韁繩飛躍上馬,幾個動作一氣呵成,不過瞬間,“喝”的一聲急速奔馳而去。

  眼看著她的身影就要轉過山道,傳旨侍衛才忽然反應過來,撒腿朝著她追過去,高聲大呼:“五十里外的周莊有人接應,霍時英你要去換馬!”漢子的吼聲還在山谷里迴蕩,霍時英已經不見了人影。

  霍時英在山道上狂奔,馬是一匹良駒,但她沒有時間和它磨合,山道狹窄道路泥濘,一路幾次差點從路邊衝出去,全靠她嫻熟的騎術堪堪避過。

  從軍營一直跑到周莊,身下的戰馬汗出如漿,已經力竭,霍時英不減速度,從馬上飛撲而下,兩步跑到道旁接應的馬匹跟前,原來的戰馬借著沖勢又跑出去兩丈遠,忽然長嘶一聲,前腿折倒在地上。

  霍時英來不及看一眼,飛身上馬繼續狂奔而去,她在山道上放馬奔馳出在平原上的速度,馬股被她抽得鮮血淋淋,從正午時分一直狂奔到月上中天,中途換了兩次馬,馬歇人不歇,一路沖回京城。

  皇城的西大門,夜深依然為她一個人洞開,守城的兵將見她遠遠而來,皆肅穆而立,霍時英卻來不及看一眼,飛馳穿門而過。

  西城街道上了無人煙,霍時英策馬狂奔,她是在赴一個將死之人的臨終一別之約,從道義上,前面就是龍潭虎穴她都要闖進去,所以她往前沖得義無反顧。

  皇宮的西門大開,掖庭的護軍值守門前,門外一片燈火通明,霍時英從漆黑的街頭衝出,振聲高呼:“霍時英奉旨回京!”

  門內響起一聲雄厚的呼應:“都虞侯霍時英奉旨回京。”

  裡面話音落地,霍時英已經如離弦之箭衝進大門,身下的戰馬在她韁繩驟然一收之下,轟然倒地。

  將將站穩,暗影里忽然躥出一道暗紅色的身影,福康張口就道:“霍時英!快去雍和宮,快去!”

  福康親自迎出來,霍時英馬上知道情況比她想像的還要緊張或者更加的不堪,她瞥了一眼福康,忽然把長袍下擺撩起來別在腰帶上,猛一提氣飛奔而去。

  從勤政殿的後面穿過去,再過了懿章門,後面就是雍和宮,這一路暗影重重,過了勤政殿,忽然一路侍衛夾道而立,今夜皇宮戒嚴了。霍時英狂奔得兩耳生風,她忽然朝著一旁侍衛大喊:“拜託兄弟們,給我往裡通傳一下!”

  年輕的侍衛們一臉木楞,忽然一個聲音在寂靜的宮道上響起:“都虞侯霜時英到!”

  一聲接著一聲,鏗鏘的呼聲被一層層地傳遞,直達雍和宮的上空,雍和宮的內殿裡,聲音穿過人牆傳到巨大的床榻上,床上正艱難喘息的女人忽然一震,抬手直指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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