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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時英直挺挺的跪著,忽然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眼裡平靜無波,一點應該難堪焦急的情緒都沒有,他忽然就說不下去了,直愣愣的看著她。

  霍時英先把目光挪開,像剛才一樣把頭垂了下去,皇帝慢慢的收回眼神,他緩緩的走到矮榻上坐下,望著霍時英的眼神有些難以置信:“霍時英。”他含糊的喊出她的名字,竟然是失魂落魄的恍惚。

  霍時英跪著不動,後來皇帝起身走了,背影有些踉蹌倉促的逃避之意。霍時英扭頭看了一眼,心裡有點難過,他們之間終於圖窮匕首見,他知道了她不是幼稚的正義感作祟,莽撞的闖進別人的圈套,她只是執意要逃!

  霍時英一直在御書房跪倒掌燈的時候,最後福康親自來傳話解了她的禁制,當晚一夜無事,第二天她進宮以後聖旨就來了,她被罰俸半年,被貶到禁衛軍的西山大營練新兵去了。

  這種私德有虧的事情放在一個普通的官員身上,被參被貶他的政治前途也就完了,皇帝也並沒有袒護她。

  霍時英在侍衛營接的旨,連去面聖謝恩的機會都沒有,福康帶著人宣完旨就走了,從頭到尾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她收拾東西走出侍衛營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往交泰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心裡有沒有解脫的輕鬆,反而點難受也有點惆悵,但不是很嚴重,至少不影響她的思考和行為,很冷靜的辦好了交接手續,換下侍衛服,往宮門走去。

  通往大正殿要路過風雨橋,橋下水波蕩漾,橋上煙雨迷濛,霍時英知道早晚有一天她要與皇后坦蕩的對面一回,卻沒想到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已經是這樣一番日薄西山的光景。

  皇后半坐半躺的靠在一張巨大的抬椅里,頭上支著華蓋,身上蓋著雪白的獸皮,橋面濕滑霍時英一步步的走過去。

  “我就知道,你不會去找我告別的。”皇后的身後墊著很大的一塊棉墊子,支撐著她的半個身體和脖子,她氣虛的厲害,一句話說的氣喘吁吁,她虛虛的用盡了最後一點精力看著她。

  霍時英站在她的儀仗跟前,望著這個虛弱到了極點的女人,她記得她從不讓她在她面前下跪,這個擁有天下最尊貴身份的女人,給過她最大的禮遇。

  霍時英站在她面前身姿如松石般挺立,蒙蒙的細雨為她面孔籠上一層水霧,皇后向她伸出一隻手:“你過來。”她艱難的說。

  霍時英走過去握住她手,她們的手一樣的冰冷,皇后笑笑的說:“我是真羨慕你,如果有來生我也想像你一樣活一回。”

  霍時英乾乾的說:“你都知道了?”

  皇后莞爾一笑:“中秋那一回我聽過那武生唱戲,他配不上你,時英。”

  霍時英扯了扯嘴角沒有接話,皇后側著頭看著她又道:“你怎麼那麼狠心?你我這一別,怕此生就再無相會之日了,我一直在雍和宮等你,卻等來你就要出宮的消息,只好親自來截你了。”

  霍時英把她的手塞回獸皮下面:“我無以回報您的厚誼,心生愧意不敢去見您。”

  皇后望著她淡淡的笑,口氣碼定:“你會回報我的。”

  霍時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沒有回話,皇后扭頭看著煙氣瀰漫的湖面平鏡的道:“承嗣性子暴nüè,怕將來不是個好的儲君人選,我只望他能安穩的活一生,好好的做人,不要走了歪路就好。”

  “既知他是如此性子又怎麼不從小好好拘束,反倒放縱成這般模樣。”霍時英從口裡說出這句話,帶著寒冷苛責之意。

  皇后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道:“你不懂一個做母親的心,我若身體強壯,又怎會如此溺愛他,但我又有多少日子好陪他,只想讓他事事順心罷了,時英你以後替我好好管教他,我信你。 ”

  皇后帶著希翼的目光看著她,霍時英靜靜的與她對視,她有片刻的不忍和猶豫,但最後還是清醒的退後兩步道:“娘娘託付錯人了,時英做沒有那個資格。”她冰冷的拒絕了這個命如飄絮的女人。

  皇后卻是不以為意,只看著霍時英的臉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這一笑讓她又變回了一個精明算計的女人,她的那一笑把霍時英心裡那點同情和悲哀一掃而空,她們之間僵硬的沉默了一會,後來皇后冷冷清清的問她:“時英你這就要去了嗎?”

  霍時英躬身道:“是的。”

  皇后靜靜的看了她片刻,揮了揮手:“我累了,你去吧。”

  霍時英再次躬身行禮,轉身而去,皇后看她彎腰看她毫不拖泥帶水的轉身而去,冷漠而從容,她背對著她側耳傾聽著她漸漸遠去的腳步聲:“時英!”她忽然微弱的開口喚她。 霍時英停了腳步,站在原地。

  “好走!”皇后低聲的說,霍時英僵立片刻緩緩轉身跪下,朝著她的鑾駕行了一個跪拜大禮,起身後轉頭大步而去。

  皇后側頭靜靜的聽著,很久後她低低的輕語:“霍時英,與你相識三生有幸。”她的喃喃低語中霍時英的身影消失在濛濛細雨中,仿佛是在說給自己聽。

  霍時英把顧二郎的滿嘴牙都打掉了,第二天人家把她告上了公堂,但他自己的老子就是應天府尹,沒道理自己家的人審自己家人的,最後應天府尹顧大人把案子轉給了大理寺。

  這中間耽誤了幾天,霍時英被降職貶到禁衛軍的西山大營的聖旨就下來了,大理寺過了一次堂,霍時英人都沒到場,霍家賠給顧家一筆銀子,案子就了結了,當然這裡面霍家沒少了曲曲折折的運作,關鍵也是皇帝的聖旨下的太快,沒給有心要把這件事情鬧大的人機會。

  霍時英在年前去了西山大營,臨走之前她去了一趟安頓周展的房子,懷安給找的房子在城東,是個一進的院子,很巧的是離著唐世章的房子也沒多遠。

  霍時英去的時候是下午,來開門的是德生,看見門口站的霍時英兩腿一軟就跪倒地上,戰戰兢兢的口呼:“大,大人。”

  霍時英被他的驚懼弄的一愣,緩了一緩才道:“你起來說話。”

  德生站起來畏畏縮縮的站在那裡,腦袋都低到胸口上了,像只被驚嚇到的老鼠一般,德生估計平日裡被欺壓的怕了,也沒見過什麼世面,霍時英對他這種無緣無故的畏懼也有些不知道怎麼應對,只好問他:“你師兄吶?”

  德生壓著腦袋往裡指了指,周展這時侯也正好從一扇門裡出來,他穿著一身灰褐色的短襟長褲,腳上一雙千層底的黑幫布鞋,整個人灰撲撲的像個街頭討生活的力工,一邊往外走一邊還用一塊布巾在擦著手,兩隻手上紅艷艷的一片不知道粘著什麼東西。

  周展走過來彎腰低頭道:“大人,您來了。”

  “啊。”霍時英上下看了他一眼應道。

  周展把霍時英往堂屋裡面讓,霍時英走著隨口問了他一句:“你幹什麼吶?”

  周展走在她是身後,彎著腰低著頭,他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讓大人見笑了,小的正在醃鹹菜。”

  “哦?”霍時英好奇的回頭看他:“帶我去看看?”

  周展把霍時英帶到廚房,果然地上擺著幾口罈子,空氣里飄著一股甜酸味,一口敞著的罈子里浮著一層紅彤彤的湯水。

  從廚房出來,霍時英在院子裡左右看了看,院子不大地上掃的很乾淨,牆角處一棵禿了枝椏的老樹,廚房的牆根下放著一口水缸,上面蓋著一層竹簾,屋檐下還掛著一串風乾的臘雞和臘魚。

  霍時英不動聲色的進了堂屋,這屋子有點西曬,下午的光景屋裡到比較亮堂,屋裡擺設簡陋但被收拾的乾淨,几案和椅子都被擦得纖塵不染,霍時英被請到上首的太師椅上坐下,德生又來上了茶,周展一直站在一旁,彎腰低頭的看著地面,一幅隨時等著被吩咐的樣子。

  霍時英撐著下巴看著他琢磨了一會,然後道:“你坐吧。”

  “是。”周展彎著的腰又矮下去幾分,才在下首坐下。

  霍時英坐在上邊半天沒說話,周展也低頭悶不吭聲,霍時英看他半晌見實在是等不來什麼話,就從懷裡拿出那兩張賣身契道:“這是你和德生的身契,你收好。”

  周展終於抬頭,他驚疑不定的看著霍時英,霍時英道:“是去是留你可以自便,若想留在京城,過兩日我就讓懷安把這宅子過戶給你,若想回鄉,我也讓懷安給你送銀兩盤纏來。”

  “大人。”周展目光複雜的看著她。

  霍時英又道:“實不相瞞,我其實聽不懂戲,當日偶然聽見你唱腔中含有逃意。後來既然有牽扯也不過是舉手之勞。富貴繁華之中自有藏污納垢之處,你今日既得脫身,就好好的過清白的日子去吧。”

  周展起身參拜跪地:“大人再生之恩,在下……在下銘感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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