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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軟墊“砰”地一聲砸中窗棱,霍時英抬頭就一臉笑嘻嘻的,她其實真心挺喜歡這老人家的,這老頭不管再怎麼招人討厭,但他不裝。

  霍時英往後跳了兩步,跟車裡的老頭道:“不是我說你,就你那身體應該多出來活動活動是真的,您看人家白閣老,一路遇到個好山好水從來都不落下,人家看不說還要吟個詩什麼的,多風雅。”

  車廂內的焦閣老,斜倚在重重軟墊里,他臉上露出一個似是而非的譏笑,然後他舉起右手,搖搖指著霍時英,臉上是從不見過的嚴肅和鄭重:“你這般年紀,這般身份,還有你的女子之身,最忌驕狂,浮躁,無論是什麼人謹遵禮教之防,輕易放下心防是你的大忌,不要把你那套在軍營里混跡的法則帶到朝堂上,你可明白。”

  霍時英笑嘻嘻的本來想要撤退的姿態頓時停在那裡,然後她面上一肅,整整衣領,對著老人慢慢的彎下腰:“時英受教了,多謝老大人提點。”

  焦閣老揮揮手讓霍時英滾蛋,順便還跟她囉嗦了一句:“這隊伍里,能坐車的都是數得上的人物,你沒發現這車隊裡多了一輛車?怕是和你有幾分關係,不去看看?”

  霍時英臉上一愣,老頭玩味的朝她笑:“丫頭,你以為皇上他親臨潁昌府觀戰,還勞頓朝中上上下下這一幫人,真正為的是誰?你現在能橫著走知不知道?滾蛋吧。”

  霍時英杵著拐慢騰騰的往車隊後面走,眉頭深鎖,皇上,焦閣老,白閣老,從來不露面的王閣老,遠遠點過頭的韓丞相,還有那幫年輕人,每一個都在腦子裡翻江倒海的過了一遍,最後焦閣老那句‘你現在可以橫著走,知不知道’在她耳邊隆隆作響。

  來到那輛孤零零的馬車邊,不到跟前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裡面冒出來,霍時英一愣,加緊幾步到跟前。

  車外的守衛沒一個人攔著她,她果然可以橫著走,然後隨著“嘩啦”一聲,車內外的人都吃驚的瞪大了眼睛。

  “老師?你怎麼是你?”霍時英驚呼。

  車內的唐世章收起最初驚訝的表情,臉上幾番變化最後似乎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自己的弟子,寡淡著臉朝霍時英招了招手道:“來了就進來吧。”

  霍時英把拐杖扔著跟著她的小太監,蹭上車,上了車,坐穩了,霍時英才看清楚,唐世章雖然一身穿戴的整齊乾淨但右手腕上卻套著一個碩大的鐵腕,後面連著一根長長的鐵鏈固定在車底。他身邊還跪坐著一個妙齡少女,霍時英一上車她就朝她微微螓首,嘴角含笑,非常溫婉的樣子。

  霍時英掃了她一眼,略一沉吟道:“你先下去,我找家師有兩句話說。”

  那女子微一彎腰也不多言,拿起掛在車壁上的斗篷弓著身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出去後還幫他們把車門也帶上了。

  矮几上擺放著酒菜,師徒兩相對而坐,兩人互相看著對方誰也沒先開口,後來霍時英拿起桌上的酒壺給他們一人斟上一杯,緩緩的問:“誰幹的?”

  唐世章端起小酒杯“滋溜”一聲一口乾了才慢悠悠的問:“時英猜猜是誰幹的?”

  霍時英不說話,給唐世章添上酒,唐世章慢條斯理的用左手夾起一筷子菜,送進嘴裡,嘴裡嚼著,笑眯眯的看著她,霍時英才試探著道:“莫非是皇上?”

  唐世章馬上就爆出一聲嗤笑,手指點著霍時英:“你老師還沒那麼大的面子能讓皇上親自出手。”

  霍時英暗中鬆了一口氣道:“說吧,到底是誰?”

  唐世章又一口乾了一杯酒,摩挲著酒杯悠悠的道:“是王壽庭。”

  霍時英一聽是王壽庭,緊繃的神經完全放鬆了下來,她本來做好了要劫車的準備的這回不用了,她問唐世章:“他要讓你幹什麼?”

  “他要我入仕。”唐世章有點垂頭喪氣的意思。

  “那不是挺好?”霍時英抬手給他斟酒。

  唐世章就抬眼看她,眼裡帶著三分怒意:“你們父女兩個是我的魔障嗎?二十年前被綁了一次。”他舉舉手裡的鐐銬:“為了你們我這又被綁了,難道還要又一個二十年?”

  霍時英笑笑,她知道她這師傅是個賤脾氣,其實是個挺膩膩歪歪的人,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哄著不行,捧著也不行,非要三棒子趕上架子,他就老實了,所以她也不跟他爭辯,而是問他道:“我爹眼看著就要退下來榮養了,您難道還想跟著他混一輩子?您的滿腹才華,跟著王丞相會大有所為的。”

  唐世章低頭不語,霍時英也不多話,自己吃著東西,也不耽誤給他斟酒,後來唐世章終於道:“你可要知道我一入仕,便一分都幫不了你了,恐怕到時候做得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跟你們霍家華清界限。”

  霍時英抿了一口酒淡淡的道:“我知道,老師的抱負比時英重要。”

  唐世章喝著酒緩緩的道:“皇上要架空韓林軒,王壽庭正跟他掙得你死我活,以皇上力保霍家的作為,你若入朝這兩人都不會在這當口說話,倒是朝中幾位閣老要麻煩一些,你自己要想辦法堵了他們的嘴,要知道他們雖然他們現在內閣閒置,但無一不是德高望重之輩,誰站出來說上一句,就是一番波瀾。”

  霍時英點頭,靜靜的聽著,唐世章接著道:“一旦入朝,你自己定要謹言慎行,你可要知道這朝中上上下下可沒有誰是真心愿意看見你站在朝堂上的,現在大家不吭聲那是形勢所迫,可你一旦干出點出格的事,平衡一被打破,等著你的就是牆倒眾人推的局面,你可明白?”

  霍時英垂著頭,輕輕的道:“時英明白。”

  唐世章望著她,嘆出一口氣:“你祖父是個驚濤偉略的人物,他不受世俗規矩的拘束,單單看中了你,可惜他看不見你穿官袍入朝的情景了,他當初如此的栽培你可能也是想看見你那一刻盛放的勝景,可惜他沒能等到那一天。”

  兩人維持了片刻的沉默,氣氛多少有些傷感,唐世章後來口氣一轉幾分的無奈又道:“可你終究是個女子,等過個幾年朝局穩定了,霍家安全了,你就想辦法脫身吧,每一種特立獨行的行為,敢於與所有世俗規範抗爭並最後勝利的,從來都不是個人的行為,老師不想看你最後落得個淒涼的下場,你好自為之。”

  師徒二人吃了一頓中飯,最後相談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相對無言,到有幾分慘澹的意思。

  大隊要開拔的時候,霍時英從唐世章的馬車上下來,幾個衛兵遠遠的站著,那被趕下車的妙齡少女低眉順目的站在車下,看見霍時英下車,淺淺的彎了一下腰,從頭到尾沒吭過一聲,明顯被調教的非常好。

  霍時英看看那女子再回頭看看馬車,佳釀,美人還有鐐銬,還真的適合唐世章,王丞相對唐世章也算是用對了套路了,霍時英嘴角牽出一個淺笑,慢慢拖沓著回了自己的馬車。

  車隊又繼續行了兩日終於到達渭水南岸,大隊人馬過江又折騰了一天,當日到了夜晚終於在揚州城外紮下營來。

  皇帝那裡照樣接見當地官員,車隊中也有不少來和大臣聯絡感情的,一時局面有點亂鬨鬨的,霍時英的車裡也迎來了兩個人,月娘和小六提著包袱投奔她來了。

  小六比兩個月前長高了一些,變聲期也過了,規規矩矩的給霍時英磕了一個頭,被高嬤嬤打發人領到後面僕役們的營帳里去了。

  月娘從上車就含著一泡眼淚看著霍時英,高嬤嬤打發走了小六,回頭看著她微微一笑也向霍時英告辭了,她伺候霍時英多日,今日正經伺候的人來了,她也該功成身退了。

  霍時英一直把高嬤嬤送到車下,躬身行禮:“多日受蒙嬤嬤照料,時英多謝了。”

  高嬤嬤向她一屈膝,還禮道:“將軍您客氣了。”兩人起身互相朝對方笑笑,高嬤嬤才轉身跟來接她的侍女走了。

  霍時英回到車上,她的腿還是沒有知覺,手上倒是略微可以活動了,兩手撐著車底,拖著往回挪,車裡沒人,月娘的一泡眼淚終於滾滾而下,上前去撐著霍時英把她挪回床褥里。

  霍時英挪回床褥上,自己靠好了,轉過頭月娘已經掩面嚶嚶的哭上了:“我都聽說了,你腦袋挨了一錘,就算撿回半條命這以後也癱了,時英這可如何是好?你以後可怎麼辦啊?”

  月娘是哭的真傷心,也幸虧她是從大戶人家出去的,身上有的教養是根深蒂固的,才沒有出現哭天抹淚的情景,霍時英就那麼看著她,她對月娘情感很複雜,她對她有養育的反哺之情,但她們的身份說穿了就是主僕的關係,地位上就不對等,再則她對月娘也有些怒其不爭,可她又是自己人,自己這一輩子不管她怎麼樣糊塗都是要護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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