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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時英眼角都帶著笑,從容的把目光轉向遠方。人生處處是舞台,她經過整整三代人二十年的鋪墊踏上了另外一個舞台,她這就已經亮相而出了。

  “霍將軍!”又是一聲招呼,霍時英扭頭就見耀眼的日光下,韓棠向她走來。

  看見他,霍時英眼裡露出一點真實的笑容。

  “可還好?”韓棠走到前來就問,就這一句話,少了客套的繁文縟節,顯得親密而真實很多,比之以前對待霍時英要真誠親厚許多。

  霍時英揚揚手裡的拐杖,笑了笑回道:“還行。”

  韓棠望著她的眼裡帶著擔憂:“可是以後都這般了?”

  張揚而生動的笑容出現在霍時英的臉上:“不會,只是麻痹之症,多加活動,慢慢就會活動自如了。”

  韓棠這樣的文人,心裡多是彎彎繞繞,一件事情能想到的非常深遠,他沒一下子相信霍時英的話,反而眼中的憂慮更深:“可是實話?你大可不必瞞我,我……實不會害你,霍元帥也是在下敬佩之人。”

  霍時英就好笑的拍拍他的肩:“我若想瞞著,大可躲在車裡,還出來現眼不成,再說這種事想瞞也瞞不住的,多謝關心了。”

  霍時英放下拍韓棠肩膀的手,一瘸一拐的走出去,嘴角帶著一點笑意,她發現摒棄了繁文縟節隔出來的距離感,真實的韓棠其實是個實在人,既有文人的心機和世故但也不缺文人的氣節和道德。但是他還是稚嫩的,離著殺戮斷絕,手腕高超甚至心狠手辣的頂級政治人物還有著一段很大的距離,從現階段來說,他只是某種意義上有著平凡良心甚至還有些熱血的……好人罷了。

  霍時英拖著半邊麻木的身體越過韓棠走出去,慢慢活動著身體,韓棠不自覺的跟了上去,兩人維持了一段時間的靜默,霍時英邁步艱難,韓棠放慢了腳步配合著她的速度,霍時英一直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那條殘腿,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走路這件事情上。

  韓棠行走間眼角的餘光也掃到她,在他看來幾月不見,霍時英整個人氣質已是巨變,兩月之前她周身隱忍深沉,現在的她周身的氣質如同被鍍上了層光,看起來從容而柔潤,但這從容柔潤後面卻多了很多讓人看不懂的內容,這種從容柔潤的氣質看似溫和卻把人隔開一個相應的距離,讓人難以琢磨透的一種距離感。其實現在的韓棠還不懂那是一種人生觀決定的氣度,站在高處俯覽眾生的豁達,從容的返璞歸真的氣度。

  這種氣度在很多頂尖的政治風雲人物身上都具備的有,那是本人經過多少風雨,歷練,隱忍,蟄伏,經歷過多少驚濤駭浪的大事,多少的殺戮斷絕的狠心,捨棄才能沉澱下來的平靜和從容。現在的韓棠還不懂,後來他懂了,但是他後來讓自己真正成為那樣的人,卻用了整整二十年的時間。

  “好像已經立春了吧?“埋頭走出去一小段路,霍時英忽然開口問了韓棠一句。

  韓棠望著遠處的地頭接道:“是啊。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來時的京郊外,官道上還有大批的流民,不知道現在地方上有沒有已經做好準備安置他們。”

  兩人的目光同時投注在遠處的耕地里,大片的土地不見人煙,少見翻整過的痕跡,很多地慌了。他們的目光都很深遠,過了一會霍時英慢慢的道:“其實定都金陵從整個國家的規劃上說,不是個好決策。”她做了短暫的停頓又道:“那裡太富足,太安逸了。”說完她扭頭,韓棠也帶著點驚異的眼神正轉過頭,兩人目光碰在一起,具是無奈的一笑。

  他們二人如今站在冀州大地上一句感嘆,誰也沒有想到,在多年以後會一語中的,十年之後燕朝的國都遷都至了冀州的潁昌府,此一番作為,看得見看不見的地方還處處都有二人翻雲覆雨,推波助瀾的雙手。

  兩人笑完,帶著些無奈和無力的情緒望著前方都沒說話,後來韓棠緩緩的開口:“時英,此番回京怕是會有翻大波瀾,你要處處小心。”

  韓棠改口稱呼霍時英為時英不光是一個稱呼的改變,他們這種在官場上混跡的人,一種稱呼一種姿態代表著的往往就是一種立場,霍時英很懂,不管這時候的韓棠看透的是多少的現在朝堂上的風雲,他的這種立場裡麵包不包含對自己利益的謀劃,她還是對他真誠的露出一個笑容:“多謝韓兄。”

  韓棠也對她笑了,不再多語,他們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不用說的太透,點到為止恰恰好。

  霍時英趁著還沒人來喊她開飯的時候,站在那裡試著慢慢翻轉自己沒感覺的左手腕,韓棠在一邊好奇的看著她,片刻之後就有人向他們走了過來。

  來人一身青布長衫,打扮整齊乾淨,來到跟前規矩的向著霍時英彎腰行禮道:“打擾將軍了,我家大人讓小人來請將軍過去一敘。”

  霍時英順著他的來路望過去,幾輛馬車圍著龍攆呈一個半圓形,她坐的的車也在其中離她現在站的地方並不遠,有三輛比她坐的車規格高,更加寬大,有一輛車門大開,門口黑黝黝的堵著一個人影,因為逆著光,看不太清那個人,霍時英一轉身就聽見那邊傳過來一陣呼喝:“那誰,那丫頭,你過來。”馬車裡的人伸出手朝她點著。

  霍時英笑了笑,回身對韓棠說:“我去看看。”韓棠點點頭,霍時英一瘸一拐的走了過去。

  馬車上坐著兩個人,兩個年過花甲之齡的老人,車廂門口擺放著一張矮几,上面放著一張棋盤和幾盤瓜果,兩個老頭一個坐在車廂裡面,灰白的長衫,白須壽眉盤腿席地而坐,腰背筆挺,很有點道骨仙風的感覺,另外一個就要乖張很多,差不多的年紀,卻白白胖胖的,一撮山羊鬍子,襯得圓臉有那麼一點上了年紀疏於打理的猥瑣的意思,坐在那裡霸占了門口光線最好的地方,身上裹著裘皮,大大咧咧的靠在軟墊上。

  霍時英走到車門前,扭頭掃了一眼剛才起就一直跟在後面沒吭過聲的小太監穆安,穆安很知機的跨上一步牽起她那支動不了的左手,霍時英撐著他,埋頭姿勢很難看的彎腰行禮道:“時英給兩位老大人請安了。”

  車廂里短暫的安靜,霍時英直起腰就聽胖老頭有點譏笑的笑語:“嘿!她不知道咱兩是誰啊?”

  霍時英站在原地笑而不語,道骨仙風的老人開口對她道:“將軍可願上車陪我們兩個老人家閒談幾句?”

  霍時英笑盈盈的道:“在下求之不得,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也順便讓晚輩叨擾一頓便飯?”

  霍時英一點都不客氣,說完就就扔了拐杖,蹦躂著過去,一屁股坐到車門口,扳著自己半邊身子蹭進了車廂內,順便還把胖老頭往裡面擠了擠。

  胖老頭老大不樂意的就開口:“嘿!你還一點都不客氣哈。”

  霍時英坐好了扭過身,嚴肅中帶點痞氣的說:“叨擾了。”招來胖老頭朝她翻了一個白眼。

  霍時英坐穩後,對面一直看著她的灰衣老人開口問她:“將軍當真不知我二人是誰?”

  霍時英抬頭,臉上的坦蕩毫不保留:“晚輩還真不知兩位的老大人的名號,但想來能跟皇帝出巡的出不了朝中的德高望重之輩,晚輩此番造次了。”

  老人捻須輕笑:“將軍乃人中龍鳳之人,此番潁昌府一戰,老朽有幸一睹不愧為國之戰將。”

  霍時英謙遜的一低頭:“老大人您過獎了。”

  老人一抬手:“不是過獎,古往今來以女子之姿做此一番作為,老朽生平的見,引以為傲。”

  霍時英垂目,臉上一點點的羞愧,眼角帶著無奈。

  此時老人的話鋒又一轉:“幾百年前的史書上也曾經記載過一位女子,以女子之身百戰成將,擊退胡虜,最後辭高官厚祿,解甲歸田成為一段流傳千古的佳話。不知將軍可知。”

  霍時英一直垂目靜聽,後來不自覺的拿起棋盤上的一顆棋子,在手裡把玩,沉思片刻後她回道:“此段佳話時英幼時也曾在史書讀到過。”

  老人步步緊逼:“不知將軍,可有效仿之意?古往今來其實唯有良弓高藏,才是天下蒼生之大幸,解甲歸田,安享太平也是武將最好歸宿。”

  霍時英嘴角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抬頭直視對面的老人:“風口浪尖,退不得退,時英只能順勢而為。”

  對面的老人長長呼出一口氣,失望之色盡顯,他望著霍時英平靜的道:“是了,將軍也是一位郡主。”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霍時英平靜而坦蕩,老人的眼中儘是深思之色,他做了短暫的停頓又道:“古往今來從不曾有人能以女子之身能堂而皇之的站立於朝堂之上,你可知道這樣會掀起多大的軒然大波,因你一人而引起朝局之混亂,將軍當真不畏其中之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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