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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起了一個大早,吃早飯的時候高嬤嬤倒是再沒有扣她的嘴,鑲著金邊的小碗裡一碗燕窩粥,小點心,清慡的拌菜,擺滿了一小矮几。

  高嬤嬤把矮几拜訪到她身前,霍時英咋舌:“這麼多?這荒郊野外的怎麼弄出來的?”

  高嬤嬤把銀筷放到她手裡:“吃吧,這還是一切從簡了,您和皇上吃的是一樣的。”

  霍時英拿著筷子的手就放了下來,望著桌面半天,半晌後忽然抬筷就大口的吃起來,對她來說稀飯小菜都不是填肚子的東西,單手剝了五個煮雞蛋吃了,那幾碟子扮相好看,其實就裝了可憐的一點點的糕點也被她劃拉進了肚子,最後又灌了三碗燕窩粥後勉強算是混了個肚飽。

  高嬤嬤看著她一直抿著嘴,溫柔的笑,眼裡儘是寬和,霍時英就問她:“宮裡的女子像我這般吃相是否要挨手板?”

  “豈止要挨手板,還要柳條抽小腿,然後關起來先餓上三天學學規矩再說。”高嬤嬤跟她打趣。

  霍時英就道:“這種立規矩法不合理,餓狠了不是吃的更多更難看?”

  高嬤嬤給她擦著手說:“將軍也是帶兵打仗的人,自然知道調教人勢必要用些不合常理的手段的。”

  霍時英但笑不語,高嬤嬤又道:“原先活了半輩子也覺得女子是要那般,一方天地里,行走坐立,談話舉止有個規矩和章程,那才是好的,美的。如今見了將軍方知自己淺薄了,但凡心中有丘壑,起談臥立間何處不是章程?”

  霍時英笑看著她:“嬤嬤是個有生活智慧的人,嬤嬤是宮中的老人了吧?”

  高嬤嬤淡淡的笑著回道:“是老人了,十五歲入宮如今整整二十個年頭了。”

  “恩。”霍時英的應了一句,轉回頭去望著窗外,沒再接著談下去。

  吃過早飯,卓明遠來施針,過後又喝了一大碗藥,折騰完已經是日上三竿了,車廂里沒有事情可做,霍時英就找高嬤嬤說話,高嬤嬤是個健談的人,談吐也不俗,但兩人交情淺,能說的話只有那些,說深了就有刺探的嫌疑,所以一些話說完了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車廂里憋悶,趕路的時候也沒什麼消遣,高嬤嬤倒是左收拾一下又收拾一下,手裡沒閒著,霍時英坐在窗戶口往外看,窗上還是罩著青色的紗織,裡面看的見外面,外面看不見裡面:“嬤嬤可知道我們這是走到哪裡了?”霍時英忽然出聲問高嬤嬤。

  高嬤嬤放下手裡的東西,回過頭來說:“將軍莫要笑話嬤嬤,嬤嬤從十五歲入宮這還是第一次出宮,別說這天大地大的地界,就是京城裡的胡同,嬤嬤也不知道幾個的。”

  霍時英訝然,一想也確實應該如此,遂一笑沒再說什麼,她撩開紗簾,伸頭往外看去,一條官道上,前後儀仗的隊伍蜿蜒出幾里,周圍地勢平坦,官道兩旁可見大片的麥田,她估計應該還在充州境內。

  她們的車旁護衛著兩隊人馬,看服侍就知道是禁衛軍,馬上的騎手從面孔上看就和邊關普通的兵將有很大的區別,他們都比較白,臉上的神情大多放鬆而自信,和邊關兵將臉上常年退不乾淨的仿佛已經滲透進肌膚紋理的污垢和緊張,疲憊的神情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霍時英觀察了他們一會,小伙子們知道有個女人在直勾勾的看他們,近前的低頭瞄了她一眼,遠處的沒有動靜,軍紀還可以,霍時英終於朝著近前的一個小伙子開口:“兄弟!”

  車旁的小伙子扭過頭,向她一抱拳:“將軍有何吩咐?”

  霍時英指著遠處:“看見那棵樹沒有?”小伙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霍時英接著道:“麻煩小兄弟幫我砍根大一些的樹杈回來可好?”

  小伙子扭頭看了看,回身對霍時英說了句:“將軍稍等。”脫離隊伍,馳馬而去。

  半刻鐘後,車門被敲響,高嬤嬤打開門外面真的遞進來老大一根枝椏,小伙子挺實在,也不知道霍時英要幹什麼,弄了很大的一節樹杈,車廂里根本裝不下,支出去老大一截,霍時英又管人家借來馬刀,自己挪到車門口,拿著樹杈往自己身上比了比,手起刀落,單手幾刀把樹杈砍斷修正齊全了,拖了進來。

  小伙傻愣愣的看著霍時英乾淨利落的幾下,霍時英朝他揚揚手裡的刀:“借我用用,明天還你可好?”

  小伙抬手一作揖:“將軍請便。”

  霍時英朝他一笑:“多謝。”

  收了刀,霍時英一手撐地,慢慢拖著身子往床褥上挪,小伙看著她目露憐惜之色,霍時英渾不在意,幾下挪動出了一頭汗,高嬤嬤關上車門,把小伙的目光隔絕在門外,也不問霍時英要幹什麼,轉過身來拿著汗巾給她擦汗。

  這一天霍時英就悶在她的車中鼓搗那根木頭,隨著車隊行走,拋下一路的木渣碎屑,車裡被她弄得一片混亂,高嬤嬤既不多嘴也不打擾她,一點點的收拾乾淨,霍時英一個人埋頭弄的津津有味的。

  午後,皇帝的龍攆上,午後小睡的皇帝起身洗漱完,坐在案几旁,富康跪坐在一邊用小泥爐上燒的熱水給皇帝沖茶。

  滾水沖泡進茶碗裡,富康端起茶碗晃了晃,一抬手把裡面的洗茶水倒進瓷瓮中,再沖一碗雙手遞到皇上的面前才緩緩的開口:“留定侯家的公子,天生腿有殘疾,家中在他幼年時請來巧手的木匠做了一台帶滑輪的木椅,平時帶步,起臥倒也方便。”

  皇帝端起茶碗,湊到嘴邊停住,說道:“這事倒是也聽說過。”

  富康低著頭又道:“我看在充州地面上徵集幾個巧手的木匠,趕工幾天也是能做出來的。”

  皇帝喝了一口茶,目光落在車廂中的一個角落裡,眼中帶著思索,沒接富康的話。

  富康又道:“即便是興師動眾了一些,軍中找幾個能幹的,做副拐也是容易的。”

  這回皇帝倒像是忽然想到什麼笑了一下道:“我看倒是不必,就隨她去吧,她這樣挺好……”頓了一下他又如自言自語般的補充了一句:“比我想的還要好。”

  富康低頭再不多言,日光穿透紗織照進這一方空間,靜謐而溫柔。

  霍時英在醒來後的第三天,杵著一根自己做的簡易拐杖,下車了。

  車隊行至正午,在一片地勢開闊的原野上紮營停了下來,他們這一路行來,龐大的儀仗隊伍一直沿著官道行走,每過一地當地的官員皆會出城十里接駕,姿態排場是相當的夠的,但皇帝似乎是個相當的低調的人,每每過城而不入,接見官員也是相當簡單的走個過場,一路行來絕不擾民。從沒在一個地方多做停留,所以這一路雖然他們走的很慢,但還不是很離譜,一天至少能行個七八十里的路。

  霍時英一大早讓高嬤嬤把自己收拾的乾乾淨淨的,中午等到車隊一停下來,自己就下車去了,高嬤嬤坐在車門門口臉上猶猶豫豫,霍時英轉身對她道:“您不必下來,我自己可以的。”

  高嬤嬤為難的看著她:“你行嗎?”

  霍時英笑了笑,架拐杖單腳跳出去一步,穩穩的站住,然後回身把車門關上道:“您放心吧。”

  霍時英回身站在車邊望著遠處的田野深呼出一口氣。

  “將軍。”旁邊忽然就冒出一個聲音,霍時英扭過頭一個唇紅齒白的小太監就站在她身後。

  霍時英扭頭看著他,不吭聲,小太監倒是很鎮靜的彎腰行了一禮:“小人叫穆安,將軍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

  霍時英面上的神情寡淡,看了小太監片刻,扭頭走了出去。

  曠野里,炊煙裊裊,白色的帳篷連成片,皇帝的儀仗自是不同一般,霍時英觀察了這幾日總算是弄明白了一個大概,他們這支隊伍應該有兩班後勤保障,大隊正午、傍晚一日紮營兩次,這邊大軍未動,那邊糧糙已經先行,兩個後勤保障處輪班,提前就趕到紮營的地點安營紮寨,生火做飯,他們走這幾天不算他們這一主隊,還有前後接應的禁衛軍加起來恐怕有兩萬人不止,卻沒出一點亂子,可見其後勤保障的充足和統領人的協調指揮能力的手段之高。

  霍時英一拐一拐的走到一方空地里,半身歪靠在胳膊下的拐杖上,一身朱紅色的粗布長衫騎兵服飾,站的歪歪斜斜,卻有點大馬金刀的氣勢,馬上成了一景。

  遠處,幾輛漆黑的檀木馬車停在空地上,幾個文士打扮的青年人聚在一起,活動著手腳,也在閒談,霍時英的目光掃過去,幾個人顯然也看見她了,他們間的氣氛非常明顯的出現了一種尷尬的僵硬。有人低頭乾咳,有人乾脆不自在的把目光挪的遠遠的,但是也有個不一樣的,那人遠遠的對著霍時英抱拳彎腰行了一禮,非常有教養,禮貌周到的樣子,人也長得身長玉立,面孔秀氣而白淨一身湛藍色的文士服,看起來很順眼,但是這人只是行禮,既不出聲招呼也沒有上前的意思,行禮完了,就從容的轉身去跟一旁的人說話去了,這姿態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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