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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台上皇帝沒吭聲,花白鬍子,有點虛胖的焦閣搖搖指著下面隊伍的正前方問霍真:“那是你閨女?”

  其實從這黑壓壓光看見人頭了,雖然知道霍時英肯定是在老頭指的的那個位置,但霍真知道他肯定是看不見的,這個時候問上一句霍時英那意義絕不一般,心下微微一喜,嘴上卻回的極其隨意:“是啊。”

  焦閣老砸著嘴,歪歪著身子,砸吧半天忽然嚷了一句:“了不得啊!”

  幸虧戰場上鼓聲雷動,焦閣老這一聲不算太突兀,而且所有人都聽見了,這評價太正面了,就憑這句話霍時英在朝堂上那是真正的露頭了。

  霍真心裡大樂,剛想謙虛一句,沒想到老頭接著又搖頭晃腦的來了一句:“可惜了,是個女娃。”

  霍真立刻被噎了一下,焦閣老還在那晃著腦袋臉上是大大的惋惜又說了一句:“這要是個男娃娃,配我們家惠寧多好。”

  霍真這會真的是被噎著了,滿京城誰不知道焦閣老家有個孫女,小時候出水痘,毀容了,丑的二十四了都嫁不出去。

  霍真扭頭看皇帝,皇帝端坐著看前方戰場,霍真心裡不舒服了,這老頭太狡猾了,拿他們家的霍時英跟皇帝打機鋒。還差點把自己都涮進去。

  這麼個至關生死的大戰之際,霍真沒精力跟他們周旋,決定不搭理老頭。

  他們在這你來我往的時候,遠在這個土台後方半里外的一個軍帳內,有兩個人被五花大綁的扔進了一個帳篷里。

  被綁的人是秦川和馮崢,臨整隊出發前,霍時英親自下的命令,一句話的解釋都沒有。

  秦川被扔在地上,“嗷嗷”的叫著,蛹一樣扭動著往外拱,扔他們進來的幾個兵的領頭的很客氣的對他們說:“兄弟,對不住了,這是將軍下的命令,打完仗就放了你們,你們先忍一會。”

  秦川用腦袋撞地,咬牙切齒的罵:“霍時英,你個孬種。”幾個當兵的,互相看了一眼,轉身出去了。

  秦川額頭抵在泥地上痛苦的嚎,一邊的馮崢始終鎮靜,帳篷里只剩下兩人後,他忽然出聲:“別嚎了,我靴子裡有把刀子,你過來,想辦法把繩子弄斷了。”

  秦川“嘎”的一聲不叫了,抬頭驚訝的望過去。

  “愣著幹什麼?你想待在這?”馮崢沉著嗓子吼了一聲。秦川立馬就動了,兩條漢子扭動著,互相合作弄開了身上的繩子。身上一自由,兩人跳起來,同時看了對方一眼,轉身衝出了帳篷。

  一衝出去,守在外面的兩個士兵嚇了一跳,手裡的長矛立刻對著兩人叫道:“干,幹什麼?快點回去,將軍有令要關你們到天黑。”

  前面的馮崢剛想說話,後面的秦川一掌揮開開他,手裡剛才割繩子的小刀就戳在了自己脖子上,他這人痞了半輩子,此時卻頗有大義凜然的樣子:“兄弟,有攔著人跳河,上吊,吃耗子藥的。沒見過攔著人盡忠報國的,你要還是條漢子就放我們走,要不老子今天就了解在這了,將軍回來你們還是沒法交代。”

  清冷的晨風中,秦川的眼睛是通紅的眼神是堅毅而決絕的,當過兵打過仗的人都知道那是全豁出去了的眼神,終於有個領頭的站了出來,他沒多說什麼,讓人牽過來兩匹馬,親手交到兩人手中,對著兩人拱拱手說了一句:“保重!”轉身帶著人走了。

  秦川和馮崢一刻也不敢耽擱,上馬向著戰場狂奔而去。

  馮崢和秦川趕到的還不算晚,他們的隊伍還立在漢軍步兵方陣的後方沒有動,兩人一路策馬狂奔至雁頭的位置,霍時英掉轉馬頭對著他們。

  三人有短暫的對視,誰也沒有說話,秦川的眼裡是被拋棄的憤怒,噴火一樣的眼睛瞪著霍時英,霍時英看著他,眼裡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她要讓秦川活下去,秦川跟隨她此戰而亡於戰場上,那將是她要用一生去背負的痛苦代價。

  秦川憤怒的盯著霍時英,憤怒於最後一刻被丟下,我不怕死,就怕死的時候沒有看著你還活著。他們都懂彼此的意思,誰也不用說出來。

  霍時英再轉看向馮崢,馮崢的臉還是那麼白,但眼角唇邊有了很淺的乾澀的紋路,和四個月前比他眼裡少了尖銳,多了風霜和沉寂,他堅定的和霍時英對視著。

  霍時英調開馬頭,讓出位置,兩人一聲不吭的歸隊。

  這一天是個晴空萬里的好天氣,但依然吹著冬季的寒風,霍時英目視前方,她的視線並不寬闊,前方是列隊整齊的步兵方陣,隊隊人影望不到盡頭,隆隆的喊殺聲充斥著這天地間。

  霍時英知道這是她最後一次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報效這個國家了,此時的她心裡沒有多少洶湧的激情,反而有種血脈將要用盡了一樣,死灰般的沉寂。

  霍真坐在土台上,望著下方騎兵雁頭的那個位置,不復剛才一般的躊躇滿志,意氣風發,微微縮著腰,手指搭著下巴,眼神深潭一般的沉寂,一言不發沒人知道他此時在想些什麼。

  初生的日頭仿若在一瞬間退去那層柔和的光暈,變得那麼耀眼,讓人不能直視,東大門城牆四周依然是濃煙滾滾,漢軍還在不要命的網上衝鋒,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中沒有人注意到大門後面發出的“卡卡”機關轉動聲。

  厚有三尺,高達三丈被鐵皮包裹著的潁昌府東城門,緩緩開了一條口子,“嗡!”的一聲撕裂空氣的破空之聲,一支玄鐵打造的黑色箭羽飈she而出,三丈外正在衝鋒的漢軍士兵,忽然被長箭貫胸而過,轟然倒地,緊跟其後的人臉上露出茫然,驚愕的看向城門,這是他們留在這世間最後的表情,接二連三的黑箭緊跟著就到了眼前,他們的腦子裡都再沒有來的及有下一個思維,就被巨大的貫穿力,she中倒地。

  一陣“嗡嗡”的破空聲後,衝到前面的漢軍倒下一片,巨大的壓倒性的殺傷力,給了衝鋒的漢軍士兵片刻的震撼,羌軍的主力還沒有露面,殺氣就呼嘯而來。

  潁昌府的東門緩緩洞開,霍真斷然下令:“擊鼓,傳令收兵。”

  沉重的鼓聲傳遍四野,東門奮戰了一晝夜的漢軍士兵,隨著鼓聲收隊退出戰場。

  同一時間,東城門內,整齊劃一的馬蹄聲層層傳出,黑甲,裝具步伐統一的羌軍的黑甲軍,緩緩步出城門,戰場上出現了凝重的寂靜。

  這是真正決戰的之前的最後時刻,廣袤的平原上演著震撼人心的一幕,羌軍如黑色的cháo水,涌動著從城門內傾瀉而出,百丈外,與之相對的漢軍方陣隨著一聲號令忽然如波浪般從中間一分為二,霍時英帶領的,這支沒有番號的悍軍豁然亮相而出。

  羌軍還在涌動而出,霍時英位於隊伍的正前方,沒有人看得見她的表情,自從她帶領這批人後,每一次打仗之前她從來不往後看自己的這幫兵,她不敢看他們,她怕某一張臉會給自己留下印象,因為她對他們有愧,她練他們,就是要讓他們來這裡送死的。

  土台上,皇帝忽然問了霍真一句話:“霍元帥,你心疼嗎?”

  在今後的歲月里,這君臣二人的關係一直不遠不近,私交一直都談不上好壞,這一句話應該是皇帝此生對霍真說的最直白的一句話。

  而霍真不顧君臣之禮,沉默的倚坐在那裡,沒有回答。

  戰爭進行到現在,羌人雖然連連失利,但實際上他們依然還沒有出現敗勢,從整個戰局上來說,雖然顏良和馬騰在梓州和漁陽大獲全勝,但他們的隊伍在經歷了一晝夜的奮戰後已經是疲憊之師,其戰鬥力已經是強弩之末,而真正的羌軍主力一直龜縮在潁昌府內,七萬兵馬裡面還有最強悍的,幾乎沒有在戰場上露過面的黑甲軍,打到現在漢軍主力幾乎全面出擊,而羌軍還保存著很可觀的關鍵的戰鬥力,此一戰可說是兩軍真正最後的決戰,羌人勝出他們將會全面翻盤,而整個大燕王朝也危矣,反之,若漢軍勝出,那羌人也將會舉國傾覆!

  戰爭!對很多人來說只是一種概念,但對霍時英來說那卻是一種生活,她五歲的那年霍真用一個布兜子把她兜在胸前,帶到戰場上,一個羌人從脖子裡飈she出來的一腔熱血淋了一頭一臉,那一刻溫熱的鮮血是她以後人生的洗禮,所有她經歷的殘酷與悲壯就從那一刻開始。

  她似乎生而為戰,幾乎沒有人考慮過她合不合適,也沒有人問過她願不願意,因為她有一個位深謀遠慮而又高權重的祖父和一個瘋子一樣的父親,她接受一次又一次的試煉,22歲的她站在最後的決戰之地時內心或許更強大也或許更柔軟。

  對面黑壓壓的羌軍,或許如果沒有他們的存在,自己的人生也許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捨棄,悲壯與傷感了。兩軍對峙中,這是霍時英腦子裡最後的一點與決戰無關的想法。

  身下的黑子在煩躁的刨蹄子,它天生是一匹好戰馬,很快能感受到大戰的氣氛,它等的有些不耐煩了,這支隊伍中好馬無數,很多馬都在如黑子般躁動,壓抑的氣氛就等著一個突破口爆發的宣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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