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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時英說完馬上又一躬身,繼續道:“小人粗鄙,大膽妄言國事,願自領責罰。”

  對面君臣二人,良久無語,同時望向霍時英,皇帝目光有些複雜,王壽亭卻眼內精光一閃,今天霍時英這麼大膽的表露出她一些確切的政治觀點,其實對她來說是一件非常冒險而且是非常不謹慎的一件事情,因為她今天說話的地方是在御書房,對話的一個是朝中重臣,一個是君主,而她的身份卻不單單是一個涼州參將,她說出來的話是代表著霍真的,而霍真又代表著他身後的一大批政客。她能如此大膽的說出來,其實也完全是因為王壽亭,王壽亭這個人是這個時代的先鋒和改革者,他敢於站在風口浪尖,為民為國,不隨波逐流,不營營汲汲,也不苟且偷生,這是一個值得真正讓人尊重的人。所以霍時英昨天都沒有皇帝說的實話今天卻對王壽亭說了出來。

  皇帝望著霍時英沒有說話,王壽亭卻開口道:“你的話有未盡之處,可否說完?”

  霍時英繼續彎腰躊躇著,皇上開口道:“恕你無罪,但說無妨。”

  於是霍時英又直起腰,目光中充滿自信與明亮的光彩,侃侃而談:“歷來的革新無不困難重重,難道那些飽學之士的士大夫們不知道國家只有革新才會有出路嗎?只是不管哪一種革新首先觸及的就會是他們的利益,當執掌一個國家所有的利益集團因為共同的利益而抱成團的時候,某一個人,或者哪怕是至高無上的皇權都是無法撼動的。這個時候其實就需要另外一種外來的壓力來轉移這種利益同盟共同的對抗方向,我相信沒有人是希望亡國的,尤其是亡國在外族人的手裡,那麼從大方向來說,這次羌人的入侵其實就是個契機,這場仗打的時間越久,國庫越是空虛那麼開海禁就越會推行的順利,所以不管是要實施什麼新法或者是要開海禁也好都一定要快!”

  說到這裡霍時英話音落地,房內寂靜的落針可聞,其實說道最後一句,就是霍真的意思了,只是霍時英在沒有確切的探知到皇上的意圖的時候此話是萬不可說出口的,她這麼一說就代表霍真,以及霍家所有代表的政治勢力都站在皇帝的這方了也可以說是站在新政的這方了。

  霍時英說完再次垂手站在了一邊,剛才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光彩立刻內斂,皇帝一直望著她,從她開始講話一直到她光芒內斂眼裡的神色越來越深沉,最後他開口道:“御花園裡的景致不錯,福康你帶霍將軍出去走走。”

  皇上的語氣冷凝,霍時英背後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躬身告退隨著福康退出了御書房。

  這邊霍時英一退出御書房,那邊皇帝轉身把王壽亭請到了榻機旁兩人相對坐下,喝了兩口小太監奉上的熱茶,皇帝才開口問對面的人:“如何?”

  君臣二人顯是極有默契,就聽王壽亭緩緩的道:“此人武或可安邦,文嘛,通達是夠了,但……”王壽亭垂眼看著手裡的茶碗道:“她身上有種赤子之氣,這樣的人往往愛恨分明,真正觸怒了她,行事間也是大開大闔的,好在她心思正直,品格方端,人也夠沉潛世故,若朝中能有人護佑她,保霍家一世平安倒是夠了。”王壽亭喝了一口茶,轉而又說道:“只是不知道皇上是打算把她用到哪裡?”

  王壽亭轉頭望去,只見年輕的帝王正低頭喝著茶水,垂下去的眼皮遮掩住了他眼內所有的內容,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王壽亭也沒有再問,雙手攏進袖筒里,達拉著眼皮坐在那裡,良久以後皇帝開口問道:“王卿以為這朝堂之上當真能容忍一個女人對一幫男人指手畫腳的嗎?”

  “不能。”王壽亭答得簡介而冷漠:“但如若把她放到邊關,做一輩子封疆大吏卻也是可以的。”

  “嗯。”皇帝嗯的這一聲緩慢而遲疑,然後他又端起茶碗來掩到嘴邊,再沒說話。

  接下來,皇帝低眉斂目的望著地面,心思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王壽亭也攏袖聳達著眼眉默不吭聲,君臣二人枯坐良久,皇帝才長出一口氣回過神來道:“王卿告退吧,朕還有些事情要和她說說。”

  王壽亭就起身跪安,皇帝又吩咐人去找霍時英回來,那邊霍時英在御花園裡看著一棵梅樹,臉上是冷靜的,腦子卻嗡嗡亂響,卻又不敢深想,直到一個時辰以後有小太監來宣她回御書房。

  御書房裡依然溫暖如春,皇帝又坐回御案後面在批摺子,看見她進來抬手指了指案邊的一摞奏摺,低頭再不看她,霍時英走過去拿起奏摺邊看,邊分類,一絲不亂,中途皇帝抬頭看她一眼,沒說話復又低下頭去,一室的寂靜一直維持到掌燈時分,福康進來問是否要傳晚膳。

  皇帝終於抬起頭,臉上的表情在燈下顯得柔和很多,他問霍時英道:“可餓了?”

  霍時英精神緊繃了一下午哪裡還能感覺到餓,但也只能硬著頭皮答道:“有點餓。”

  皇帝放下筆,吩咐福康傳膳,用膳前淨手,淨臉,霍時英和皇上一樣的待遇,金盆鑲著盤龍,手帕是龍紋錦帕,霍時英簡直有些手腳僵硬,這一天有太多她想不通的事情了,皇上回過頭,看著她僵著手腳,看了她片刻後忽然道:“霍時英,你大可不必如此拘謹。”

  霍時英一彎腰道:“是。”

  皇帝嘴唇煽動,最終嘴裡的話沒有說出來,走到桌前落座,霍時英也坐到中午的位置,看見皇帝先落筷了才開始吃起來,他們當兵的都有一個堅強的胃的,霍時英還如上午一樣添了五碗飯,皇帝見了倒是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用罷晚膳,又是一番淨手後,太監端上熱茶,兩人在榻機旁落座,喝了半盞茶,皇帝開口吩咐福康:“去把東西拿來。”

  福康出去片刻,再回來的時候手裡托著一個托盤,上面蓋著一塊明黃錦緞的繡帕,皇帝向霍時英抬抬手道:“去看看。”

  霍時英走上前,揭開繡帕發現下面是一把帶著刀鞘的長刀,皇上在她後面道:“這是兵部托內務府用新法鍛造的,比精鐵鍛造的還要好上幾分,總共才出來五把,我聽說你從渭水北岸過來的時候連佩刀都砍卷了,這把你拿去吧。”

  霍時英把刀拿到手裡,抽出刀鞘來只覺一陣寒光閃爍,確實是把好刀,剛要回身謝恩,卻又聽見身後的皇帝不緊不慢的接著道:“我還聽說,你從盧龍寨的撤出來的時候對羌人的一個將領許諾說,什麼他橫刀渭水之時你定掃榻相迎可有此事?”

  霍時英心下大驚,要說她的佩刀砍卷了的事情,那天在渭水南岸看見的人很多,最多也只能說明皇上在涼州軍里安插的有人,但是那天在盧龍寨可全都是她自己的人,這又如何解釋,心思幾番翻轉過後,霍時英轉身躬身道:“卻有此事。”她也不為自己辯解,這種事真要怪罪你,你就是長了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坐在榻上的皇帝看了她很久,眉宇凝重,霍時英一直不敢起身,最後才見皇上站起來走到她跟前帶點語重心長的語氣道:“以後行事還要再穩妥一些。”

  “是。”霍時英的腰彎的更低。

  當霍時英再直起腰時,皇帝的語氣更是溫和,帶上了一些殷殷囑咐的味道:“回去以後寫個摺子,把你要用徵用大船的用途寫清楚,直接遞給兵部,兵部尚書嚴侯昴會給你加緊處理的。”

  霍時英難掩內心的激動,躬身道:“多謝皇上。”

  皇帝接下來的話幾次停頓,就顯得說的艱難了一些:“你此去,望你……建功立業,驅除韃虜,平安……歸來。”

  霍時英心跳的像擂鼓一樣,再次躬身道:“時英定不負聖上所望。”

  皇上就那麼站在她的跟前,霍時英大氣都不敢喘,更不敢抬頭,汗水順著鬢角就流了下來,良久之後才聽見上方傳來輕微的聲音:“宮門就要落鎖了,你這就去吧。”

  霍時英就勢就跪了下去:“那臣這就跪安了,望皇上也多多保重。”

  “嗯。”頭上的那一聲輕微的就如同嘆息,霍時英汗濕重襟,不敢抬頭看一眼,彎著腰慢慢的退出了御書房。腳上仿佛都粘黏著一道糾纏的目光,每踏出一步,心裡仿佛就要沉重一分。

  出了御書房,福康一直送出宮門外,霍時英一再道謝,登車前,他把手裡一直拿著的長刀遞給她:“祝將軍此去旗開得勝,步步高升。”

  福康笑得特別和善,霍時英恭敬的對他拱手道:“多謝公公吉言。”福康笑眯眯的朝她拱拱手,霍時英轉身登車而去。

  一輛四駒並頭的楠木馬車漸漸消失在夜色里,後面皇宮的最高處,每到節慶之日皇帝都會登高於民同樂的觀星台上,皇帝大麾裹身,冷風吹在他白玉般的臉上,眼睛如星辰般的明亮,目送著正宮門前的馬車漸漸遠去,一聲長長的嘆息飄散在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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