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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有一天他午後散步路過家中的一個偏院,當時正值盛夏,炎炎烈日下連僕人都找地方躲懶去了,卻見一個幼童蹲在一棵大樹下玩螞蟻,老將軍走過去看見這孩子一手拿著點心和一手拿著木棍,引誘或驅趕著一窩螞蟻拍成一隊隊的隊形,成群的螞蟻在她手下隨她隨心所欲任意驅使,變換成很多圖案,老將軍大感意外,也蹲下來仔細觀察那孩子。

  那孩子只有稚齡之年,卻及沉得住氣,雖知身邊蹲下一個人卻毫無反應,連看都沒看一眼,老將軍頓時有了興趣,折了一根木棍故意給那孩子搗亂,那孩子牽引這螞蟻爬向東邊,他就折一枝樹棍擋住去路,孩子把螞蟻引著往西爬,他就故意挑出一道淺坑改變螞蟻的路線,一次,兩次那孩子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那孩子就把螞蟻分成了兩批,用木棒趕過去一半,意思是讓給老將軍一半,老將軍心下大樂,一伸手把整個螞蟻窩給挑翻了,結果那孩子終於被激怒了,一聲大吼,衝上抽手就給了老將軍一個大耳光。

  據說當時那孩子的一聲大吼,傳遍了半個王府,如虎嘯之聲,那一個耳光也抽的具有凜然之氣,當時老將軍就抱著那孩子哈哈大笑不止,老懷大慰。

  老將軍說:此子有智,能忍還有大勇之氣,將來何愁不成大器。”

  皇上說完轉頭看霍時英的時候發現她的眼圈紅了,霍時英愛她的祖父,在她的眼裡她的祖父就是祖父,什麼能人志士,君子之風,她從來不這樣去衡量他,他就是一個愛她的人,她從來不知道他們原來還有這樣的緣分。

  皇帝突兀的給霍時英講完這段往事後,他們都沒有說話,走出去很遠,就如真正的在散步一般,氣氛平靜而沉默,後來霍時英對皇帝道:“謝謝您,皇上。”謝謝他把這段往事告訴她。

  皇帝停下腳步,轉身看向霍時英,冷風把她的鼻頭凍紅了,髮絲也有些亂,身姿在冷風裡卻挺直的如一桿標槍,皇帝說:“霍時英,你有乃祖之風,卻少了乃祖之器,不過你還年輕,已是難得了。”

  霍時英躬身道:“承蒙皇上誇獎,時英不敢與祖父相比。”

  皇上看著彎腰在他面前的人,良久沒有說話,眼裡掠過一絲艱難,然後他非常輕微的道:“回去吧。”

  回到御書房,暖風撲面,太監又奉上熱茶,身體慢慢暖和了過來,皇上又坐回剛才的榻上,依然指著一邊讓霍時英坐在一旁,皇上慢悠悠的喝了兩口茶然後對她道:“你現在可以說說了,那些奏摺你有什麼看法。”

  在皇帝看不見的位置,霍時英右手無名指和小指微微的顫抖了一下,心裡驚懼,皇上先讓她看奏摺,不讓她說話又和她出去走了一圈,然後又說起祖父,祖父對她影響至大,她難免心情哀慟,就算她她再有城府,原先準備好的說辭一時半會情緒也難以回來,想說假話多少都會露出破綻,這種手段,這種掌控局面的能力,霍時英不敢深想下去,好在她也沒有打算說假話,她沒說話之前先笑了起來:“我爹那個人,說他想造反也沒人跟他的。”

  “哦?”皇帝大概也沒想到霍時英會說出這樣的一句話,臉上露出意外來。

  霍時英接著笑著道:“他那人私德有虧,他身邊那些人除了他自己的幾個幕僚以外,軍中的老將都是祖父留給他的人,正經打仗人家聽他的,造反,沒人會跟他。”

  皇上這會倒是真的笑了起來,搖著頭道:“霍元帥這個人……”

  皇上似乎對霍時英的回答算是滿意,也沒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反而問她:“你是不是和你父親的關係不好?”

  如今這年代全天下都以仁孝第一,誰敢說和自己的父親關係不好,皇帝這樣問已經顯得很唐突很親密了,霍時英不好回答只好道:“父親算是個慈父吧。”相比較家裡的那些兄弟姐妹,甚至大哥二哥霍真對她真的算是慈父了,霍時英覺得自己不能太昧良心。

  皇上倒是沒有多問下去,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就帶了過去,然後他就扭頭問一旁守著的太監:“福康,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福康去看了沙漏來回道:“回皇上已是未時三刻了。”然後皇上就吩咐他道:“去吧王大人請來吧。”

  福康出去後皇帝扭頭對霍時英道:“等會讓你見一個人,開海禁就是他第一個向我提出來的,你昨天說的那套言論他是會很感興趣的。”

  皇帝也沒說讓霍時英見得是誰,霍時英躬身說了聲:“是。”她也不敢多想,只覺得今天自己這一趟進宮當真是處處出乎她的意料。

  皇上說完站起來又對霍時英道:“我看你看東西挺快,趁著這會的功夫你來幫我分分奏摺吧。”

  霍時英趕緊起身,咽下心裡升起的巨大驚訝,不敢回話,那奏摺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看的嗎?皇帝看她遲疑笑了起來,道:“你怕什麼?不是多要緊的摺子,一堆零零碎碎的又不能不看的東西,太瑣碎了,你分一下類就好了。”

  霍時英心想:“那不是之筆太監幹的事情嗎?”可她也不敢說出來,只好躬身道:“是。”

  皇帝從新回到公案後面,霍時英站到一旁,太監抱上來一摞摺子往她面前一放,她只好拿起來翻看,看了兩本倒是也放下心來,確實不是些什麼要緊的摺子,多是些宮牆要休整,某地方上書要修功德牌坊之類的事情,但是國事無小事,她也看的戰戰兢兢。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福康進來回話:“王大人來了,正在外面等候覲見。”

  皇帝放下筆,轉頭對霍時英道:“左相王壽亭王大人,有驚世之才,半生起落,見識不凡,你要好好的拜見。”

  王壽亭的名字一入耳,霍時英心裡湧起一陣激動,忙躬身道:“是。”

  王壽亭是個乾瘦的人,他特別的瘦,以至於官袍穿在他身上,前胸和後背都鼓起一塊,不太合身,他個子也不是很高,面目平常,臉上的膚色是長經烈日風雨的滿是風塵的黝黑之色,他兩鬢灰白,眼角皺紋很深,如若他不是穿著一品的官服站在御書房裡,讓他換一身衣服,換個地方說他是個常年耕種在田間的老農也不為過。

  來人一步入御書房,還沒來得及下跪行禮,皇帝就從御座上站起來,親自迎了過去,站在霍時英和他之間道:“王卿,這位就是涼州守將霍時英。”

  王壽亭的臉上就露出驚容,皇帝竟然親自為一個人引薦,此番作為……,還沒等他深想那邊霍時英已經呈師執大禮參拜了下去,王壽亭再是一驚,不禁問道:“這位霍將軍,我們以前可是有什麼淵源,何以行此大禮?”

  霍時英這人對文人都多有禮遇,從她對她的兩個文治武功的老師的態度就能看的出來,雖然這跟李成青的迂腐也有關係,但是從她內心來說她還是要更尊重文人一些,王壽亭此人,為官三十餘載,三起三落,提出過地丁合一,稅制改革等多項措施,但是他的運氣不好,正直他春秋鼎盛的時期時遇到的皇帝是個優柔寡斷的人,所以他的仕途多坎坷,三起三落,入過內閣,做過丞相,也被貶為縣令,最後還被流放雍州整整十餘年,直到三年前才被新登基的新帝從新啟用。這是一個思想強大,不為私利,敢於逆流而上、永不倒下的人。霍時英見他就跟見到偶像一樣。

  霍時英的聲音裡帶著幾分激動:“末將的老師曾經說過,如若本朝會出一個流芳千古的名臣,那定非王大人莫屬。所以讓末將有朝一日見到大人定要以師執大禮參拜。”

  這朝堂之上,各派系關係微妙,這老師其實是不能亂認的,所以王壽亭也沒接霍時英的話,而是往那裡一站非常冷淡的道:“哦,你的老師過譽了。”

  皇帝卻在一邊笑著道:“霍時英你直起身,王大人不吃這一套的。”

  霍時英站直身,收回手,抬起頭的時候臉上就有些窘迫的微紅。王壽亭見了倒是寬厚的朝她笑了笑,皇帝在一邊又接著道:“霍時英,把你昨天的那番言論再跟王大人說一說。”

  於是霍志英就再次躬身,老老實實的把昨天她引述的唐世章的那番話又說了一遍,王壽亭聽完,捻須微笑道:“不知霍將軍師承何處,此番論調倒是和在下的見解有些不謀而合之意。”

  霍時英就有些窘迫的答:“老師他原是個方外之人,沒什麼名號,現在在我父帳下做幕僚。”

  王壽亭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反而臉上帶出了幾分興趣的問道:“光聽說你老師的言論,卻不知這麼位高人教出來來的弟子對開海禁之事有何看法。”

  霍時英躬著身,心裡就打了一個噔,半晌後才聽她道:“國運走到中途,陋習弊病叢生,如不立不破開闢出一番新氣象,那麼我們的國家就會如一艘行駛在大海上,卻沒有好的舵手一樣的華麗大船,雖外表錦繡華麗,內里卻蛀蟲叢生,千瘡百孔,一旦遇到大的風浪將頃刻傾覆。”說到中途她又自信的抬起頭,望向君臣二人雙目中露出一種炫目的光彩:“而一種新局面的開闢,會把我們整個國家和民族推向另外一個更高的發展階段,這不僅僅是一條國家的出路,更是一個民族發展的契機,也會是歷史的轉折點,是利在千秋萬世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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