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這是什麼東西。”屠神暫停了攻擊,瞪著手中的鐮柄。“蘇璇教了個連武器都不敢亮的徒弟?”

  台下一片譁然,有罵屠神無恥的,有好奇胡姬身份的,更多的對那件神秘的兵器心癢難搔,伸長了脖子觀望。

  不管台下是何種反應,屠神成功的激將了對手,蘇雲落揮了一下腕,一線銀光驀現,空中瞬時裂現數道靈動的殘影。

  山巔出現了一剎那的絕對寂靜,許多人根本不曾看清是什麼物件,轟響的議論cháo涌而起,一個老人突然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叫喊。“是一寸相思,那是一寸相思!”

  轟嚷聲稀落下來,人們盡皆向百機老人望去。白髮蒼蒼的老人兀自失神,老淚縱橫,“鴉九打造的最後一件神兵!一寸相思,終於出世了。”

  什麼是一寸相思?

  一條細絲,如何當得起神兵之謂?

  台上的纖影也不再掩飾,她身姿起落,縴手薄引,馭動變化萬方的一絲銀鏈。

  相思在何方,山長水遠知何處

  相思有多長,天涯地角無窮盡

  所有人都被台上的交戰吸住了,銀鏈破空,起先僅有三尺,後至九尺,至極處滿台電光裂空,奇異的嘯聲刺人耳膜。

  屠神休葦從未見過這樣詭異的兵器。

  碎魂鐮是長兵,柔絲更長。

  他想以重鐮擊斷,可她將正陽宮的內勁化入其中,遊絲如有生命,竟是捉不住,偏又是那樣鋒利,一寸划過便是入骨斷筋。

  屠神斷喝一聲,長鐮漫空一絞,繃住銀絲一收,纖影仿佛不著力的直掠而來,如果不是閃得快,飛舞的遊絲險些割破他的咽喉,等避身過後,鐮上已經空無一物。

  斬盡空,收不住,千丈柔絲化作漫空的殺意,無形無跡,無孔不入。

  這是什麼絲,這是什麼兵器!休葦第一次生出了懼意。

  然而世上沒有無懈可擊的事物,蘇雲落的呼吸異常急促,雙頰激紅,汗濕發梢。馭使這件武器極耗心神與真力,又是對陣空前的qiáng敵,她還是太年輕。

  僅僅是力竭時的一瞬之差,黑鐮已經無可避讓,她兩手持住銀棍橫攔,在眉前硬生生將鐮刃擋下,細細的銀柄竟然扛住了未被劈碎,沉重的力道壓得她半跪在地,地面的碎石深深嵌入了膝蓋。

  她的頭髮散了,血從傷口中滲出,看上去格外láng狽,她緊緊的咬牙,雙手驀然一錯,借力將黑鐮卸了開去。

  重鐮帶著厲風劈下,鏘然嵌入了石台,漫地裂紋如蛛網延伸,隨著屠神吐氣開聲,堅石轟一聲炸開,尖銳的石子帶著致命的勁道激she而出,擊散了銀絲的軌跡,儘管極力騰挪,她的手臂腿側還是擦出了數道血口,更可怕的是森森黑鐮隨著碎石一同追來。

  她的身法快到極致,黑鐮還是追上了她,掠中左邊的背胛,人群齊齊發出了驚呼。然而奇蹟出現了,她受了一擊卻沒有任何鮮血,反而趁力而起,漫天銀光一閃一收,她墜跌下來,勉qiáng一個空翻,láng狽的跪落於三丈外。

  坡上的軟帳內,琅琊郡主驚駭得險些暈厥,死死抓住茜痕的手。

  屠神奇怪的不曾追擊,虬髯之口微張,依然保持著揮鐮的姿勢。

  一切仿佛靜止了,她緩緩站起來,身形有些歪斜,忽然咳起來。蒙布的紗巾染上了鮮血,嗆咳中依然擋不住快意迸發,她第一次開口,低靡的聲音有痛楚,也有驕傲,“胡姬只會歌舞?我這一舞如何?”

  屠神臉色獰厲,bào喝一聲驀然一掙扎,全身肌ròu賁起處猝然迸出了十餘條血線。

  人群驀的譁然,驚異的發現屠神從肩至足竟然被銀色絲鏈縛繞了數匝,這一運力,立時被銀絲殘酷的切裂,鮮血如小溪,從屠神綻裂的身體歡快的流淌,他轉瞬已成了一個血人。

  蘇雲落的形容是那樣láng狽,聲音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傲,激越而狂放,踏著滿台鮮血,有一種悚人的氣勢。“今日教你知道,胡姬不僅會勸酒,會歌舞,還會殺人!”

  哪怕是一介凶神,被這般絞殺的場面仍是太過可怖,人們看著屠神發出一聲不甘心的嘶吼,再度一掙,銀絲徹底嵌入肌骨,他再也站不穩,踉蹌跪倒下來。

  她在輕離劍邊駐足,拾起長劍輕輕一振,迸出一聲悠長的清吟。而後她抬手一擲,輕離化作一道雪虹飛落而下,釘入沈曼青前方三尺的地面,劍穗劇烈的搖顫。

  沈曼青扶著殷長歌,秀顏煞白,她沒有望台上,低眸盯著失而復得的輕離。

  血從屠神身上淌出,血泊越擴越大,胡姬在動彈不得的屠神身旁站定,幽眸里燃著兩朵小小的寒星,起腕一收,無數血珠從跪倒的屠神身側飛散,漫天血雨中有清冽的銀光閃動。

  龐大的身軀頹然而倒,不可一世的凶神再也沒有生息,闔然而亡。

  ☆、雲翼沓

  黑色長鐮跌落,砸得地面鏘然一沉。

  孤山之巔隨著屠神的死亡,從極度的安靜化為了極度的轟鬧。

  誰也聽不清別人在說什麼,誰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無數激動的面孔在叫嚷。

  軟帳中的琅琊郡主終於鬆了一口氣,盈盈的淚水拭了又流,向一旁的薄景煥道,“侯爺,我去看看那孩子,您身邊的侍衛可帶了傷藥?”

  薄景煥神qíng僵木,喚了幾聲仿佛全未聽到。

  總算這一場盛會有了一個理想的收梢,雖然胡姬獲勝也有些怪異,但至少出身名門正派,又是大名鼎鼎的蘇璇之徒,沐府上下幾乎感激涕零。沐英正要上台恭賀,一個人忽的掠上台,揚臂作了個止步的手勢。“事qíng還沒完,沐公子稍安勿燥。”

  那是一個大腹便便的男子,相貌平平,身形如球卻異樣的輕巧,面上帶著習慣的笑,看起來如一個和氣生財的商賈,然而右手一掀衣襟,取出了一串黑沉沉的鐵鐐。

  這人如此形貌,加上鐵鐐一露,場中有七成都認了出來,沐英大吃一驚。“燕神捕?閣下也有意一爭長短?這位姑娘此刻只怕不能再戰。”

  “若她能再戰,我還真未必捉得住。”燕歸鴻宛然自嘲,望向立在血泊中的身影,他一雙眼睛略小,看人時極精利,“我從未想過,追了數年的飛寇兒竟然是個女人,持有這般厲害的神兵。”

  不止沐英變色,台下所有人一起愕住了。

  飛寇兒的名號實在太響,連茜痕亦有所聽聞,在軟帳中脫口驚呼,“蘇姑娘是賊?怎麼可能。”

  琅琊郡主怔了一下蹙起眉,秀美的臉龐一片憂心。

  沐英愕然道,“燕神捕會不會弄錯了,她難道不是正陽宮——”

  “我與她數次交手,不至於這點眼力也沒有。”燕歸鴻搖了搖頭,不再理會沐英,轉而對著飛賊,“你從不做顯眼的矯裝,這次倒是奇了,蒙面巾下是真容?蘇璇會收胡姬為徒也是怪事,看來有暇得上天都峰拜望一番。”

  蘇雲落退了兩步,倚著石壁沒有開口。

  燕歸鴻瞥了一眼台下的殷長歌,輕撫下頷的ròu,慢悠悠的踱近幾步,有意無意堵住了她逃往山下的通路,“今日竟然冒大不韙在天下群雄面前顯揚,這義氣我倒要贊一聲,不過事到如今,我勸你還是束手就擒,也好讓彼此省些力氣。”

  青灰的面色褪去,劇痛也緩解了許多,這讓殷長歌有一種能站起來躍上試劍台的錯覺,可身體依然不聽擺布,他只有急惶的催促沈曼青。“師姐,把她護下來——別讓她被神捕帶走——以門派的名義先帶回山——”

  沈曼青額上滲出了細汗,按住不讓他掙動,“不行,那樣勢必累及門派聲譽。”

  “她是為什麼上台!”殷長歌以目示意面前的輕離劍,qíng緒壓不住的激動。“你知道——”

  沈曼青的臉色極難看,柔唇緊咬。“現在是什麼qíng形,神捕在場,又當著千萬英雄的面——你我的聲名就罷了,你要天下人說正陽宮藏污納垢,袒護惡賊,為正道之恥?”

  殷長歌一窒,急道,“可她畢竟是師叔的弟子——是——”

  沈曼青低了聲音,“她做的惡事太多,沾上一點便是聲名全污,若引得各大派重上天都峰,師父何等為難,你和我都擔不起。

  爭執如未浮出便已寂滅的水泡,殷長歌看著她,忽然失去了意氣,所有憤怒與不甘,焦灼與急迫,全黯下來化為了失望。

  燕歸鴻是老江湖,與飛賊鬥了多年,深知這賊骨子裡堅韌得可怕,就算成了困shòu也絕不會輕易受擒,他並不急於動手,“你的左背胛已經碎了,武器縱然神妙,必須精微的內力馭使,如今已是窮途末路,還想怎麼逃。”

  被神捕點破,人們才留意她的樣子確實有些糟。

  胡姬的膝蓋血ròu模糊,衣上多處染血,儘管殺氣猶存,看得出已是qiáng弩之末。冷汗從她額上不斷滑落,然而聽見神捕的一番話,她什麼反應也沒有,深楚的瞳眸異常冷漠。

  她僅是手腕輕翻,一線銀光瞬間一掠,將案台上的玉盒卷到了懷中。

  “我是為鶴尾白而來,與正陽宮無關。”第一句話還算清晰,到後來仿佛有些脫力,她的語聲漸漸弱下去,成了喑弱的低語,“我贏了,東西是我的。”

  沐英傻眼了,頓時頭痛起來。有人贏了屠神確是幸事,可大會的頭彩最終落入飛賊囊中,同樣有悖原旨。不過儘管覺得不妥,他也不敢上前,qiáng行索回太過冒險,畢竟屠神傷痕摞厲的屍體還橫在台上,唯有寄希望於神捕。

  “到這個時候你還在想寶物,惡行也該到頭了。”燕歸鴻不願再說,掌中鐵鐐銬一動,發出一串撞響。

  “王命已赦了她的前罪,不知神捕以何等名義拿人。”一個清淡優雅的男聲適時響起,左卿辭緩步踏上了石台,白陌隨在身後。

  台下的□□懷見得這一幕,驚得眼睛都直了。

  他身邊的好友翟雙衡也呆了,忍不住問道,“令兄上去做什麼?他認識那個胡姬?那個胡姬——”一線靈光一閃,翟雙衡突然愕住,“劍魔的徒弟,剛殺了屠神的飛寇兒——是令兄身邊的胡姬?”

  □□懷答不出一個字,他知道左卿辭身邊確實攜了胡姬,可她存在感極微,一直以絲巾覆面,根本不曾留意,哪辨得出是不是同一人。再說劍魔之徒是何許人物,豈會屈身為侍女;但若是無關,左卿辭又為何要插手?無數問題紛至沓來,他的思緒一片混亂。

  左卿辭可不會顧及台下怎麼想,兀自行過去,俊顏矜淡,別有一種疏冷的壓力。

  燕歸鴻自然認得這位前一陣名動金陵的公子,也清楚飛賊的赦令正是由靖安侯府奏請,今日竟然當眾出面袒護,顯然關聯非輕,一怔之後不卑不亢的施了一禮,“左公子所言不錯,朝廷確實有過赦文,然數日前她又竊了桑園的雙蝶寶鏡,辜負聖意,更該罪加一等。”

  茜痕更愕了,“竊鏡的人是蘇姑娘?”

  “那是我送的,並非是她所偷。”琅琊郡主驀然立起來,惶急的頓足,她想去解釋,無奈所在的緩坡離試劍台看著近,實則要繞一大圈,近前時耗頗長,她急得無計可施,回頭瞧見威寧侯,“景煥,告訴神捕鏡子是我送的,不能捉蘇姑娘。”

  景煥兩個字讓威寧侯震了一下,嚴冷的臉龐宛如空白,沉默逾恆。

  好在琅琊郡主心急如焚的時候,左卿辭已經道出來。“想是神捕弄錯了,蘇姑娘確實得了一枚銅鏡,緣自杜夫人的族親琅琊郡主慨然所贈,不信盡可詢過郡主。”

  “那也要她就擒之後再行訊問。”燕歸鴻追索多年,豈會輕易退讓,“她畢竟是慣賊,左公子在萬人之前一味袒護,只怕於侯府英名有損。”

  燕歸鴻一番話不軟不硬,台下眾人本懷著三分對神秘的賊美人行將受擒的憐恤,此刻又轉成了對權門貴胄橫加偏護的不悅,紛紛點頭起鬨,左卿辭也不多爭,“燕神捕言之有理,不過她適才力戰兇徒,好生令人欽佩,我想代為裹一裹傷,應該不至礙了神捕辦案吧。”

  燕歸鴻能成捕役第一人,不僅僅是偵緝的手段高明,也在於明曉官場,善知進退,他並不想過於得罪靖安侯府,見試劍台兩側臨深崖絕淵,想逃也難,索性送個人qíng,“公子仁心,我暫候片刻又何妨。”

  底下的轟議的聲音越大,盡在納悶這位風華過人的公子為何替飛賊辯解,又得以讓神捕都遜讓三分。

  左卿辭全不理會,對燕歸鴻略一頷首,向蘇雲落走去。

  蘇雲落已經很難站穩,身上的冷汗一直流,眼前的一切仿佛籠在白色的虛光中,耳畔隱約生出了異鳴。她知道自己的境況糟透了。可是她不能倒,台下千萬人在看,無數嘴一張一合,議論紛紜,仿佛整個世界的惡意等著將她吞噬。

  恍惚中一個熟悉的人來到身側,將她的面紗揭開一條線,餵過一枚紫色的丹丸,沁人心脾的香氣讓她混沌的頭腦一醒,好一會才回過神,看了他半晌,將藥丸咽了下去。

  左卿辭一手診脈,一手將一個瓷瓶置入她懷中,“剛才那枚藥保你兩個時辰精神不墮,玉瓶中的藥丸每四個時辰服一枚。”

  不知是什麼藥,效果出奇的神異,她身體似乎生出了新的力量,耳鳴消失了,冷汗也不再流。

  她的左背胛受了屠神一擊,腫脹而扭曲,他以身形遮擋,解開她身上的玄明天衣,從白陌托起的針囊抽出金針刺入她的肩背,三五針之後,疼痛奇蹟般消失了。

  左卿辭凝神將骨頭按捏復位,撕開她的衣衫,將一隻黑色玉瓶中的藥膏悉數抹上去,又替她將軟甲穿回,清俊的眉尖微蹙,“金針鎖脈只能管一時,左肩三個月內不要運力,否則會很麻煩。”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