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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曼青所思的方向又不同,“其實到了師叔的境界,已不受器形所制,也無所謂神兵,只怪我們學藝不精。”

  仿佛觸動了心臆,殷長歌盯著沈曼青,忽然道,“師姐,明日——”

  “不行!”沈曼青截斷他的話語,秀美的臉龐一沉,“師父讓我們下山只為一全沐府相邀的qíng面,吩咐了不許出手。”

  殷長歌握杯的指節一響,桀驁的心氣幾乎壓不住。“師父不讓出手是為避免正陽宮數屆顯揚,風頭太盛,可休葦下手如此狠絕,全是為復仇而來,存心攪了這場盛會,難道就眼看他橫行。”

  沈曼青蹙起秀眉,“你有應對之策?”

  殷長歌素來悍勇,一語道,“若師姐借我輕離,或可一博。”

  沈曼青看著他,極慢的搖了搖頭。“你不是他的對手。”

  “師叔當年對陣無數,難道每一個都有必勝的把握?”殷長歌鋒芒畢露,言語中氣勢逼人,“狹路相逢勇者勝,師叔能為,我為何不能。”

  這般率性的理由如何說服得了沈曼青,她隨即駁道,“師叔當年已領悟了劍氣化形之境,不受兵器所制,遠非你我修為可及,何況屠神蜇伏多年,精進不可計數,貿然相較,無異以卵擊石。”

  殷長歌對沈曼青歷來敬重,極少針鋒相對,這一次不肯輕讓,“明日是最後一日,難道就放他在台上猖狂,欺我正道無人?”

  “那也好過看你送死。”沈曼青的聲音也利起來,秀顏如風侵嚴霜,“如果你有應對之策,我拼著師父責罵也不會攔你,你捫心自問,勝算可有三成?”

  殷長歌的臉龐交織著不甘與鬱憤,卻沒有再接話。

  左卿辭安靜的旁觀,直到兩人的衝突沉寂後,他抿了一口酒,淡淡的長眸掠過窗外,看向遙遠的虛空。有這樣一位qiáng橫的勁敵現世,那個一心念著鶴尾白的人,只怕要失望了。

  蘇雲落聽說了盛會的變故,她不關心勝負,只在反覆思考一旦屠神獲勝,該如何從對方手中竊出靈藥,孤身獨行的魔頭是最難纏的目標。試劍大會的最後一天,她隨左卿辭上了孤峰,與數萬名沉默的武林人一起,等待盛會的終結。

  即使屠神qiáng大至斯,武林中從來不乏勇者,然而那柄漆黑霸道的長鐮,絕不是輕易能擊敗。

  落雁刀、青城劍客、金鞭太保,亡。

  當金鞭太保被屠神的長鐮一揮兩斷,台下是死一般的寂靜。血泊里翻滾的半截殘軀發出嘶啞的□□,成為無數人揮之不去的夢魘。

  在第一場對戰開始之前,威寧侯已經替琅琊郡主放下帳簾,隔斷了血腥的場景,唯有嘶號和慘叫遮不去,聲聲清晰入耳。郡主儘管極度不適,仍是力持鎮定,婉拒了威寧侯護送下山的好意。

  全場鴉雀無聲,空氣仿佛凝固了,屠神的長笑冷唳而狂傲,如寒風卷過山巔,他花白的虬髯踞張,立在台上高大魁梧,粗礪的臉龐帶著跋扈,聲如金石撞擊,“還有誰敢上台?”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唯有陣陣松濤在天風中翻響。

  屠神桀聲厲笑:“放眼天下,竟然再無英雄?”

  台下的殷長歌身形一動,被沈曼青按住。

  屠神又一次縱聲長笑,膨脹的快意讓他愈加張狂,“少林,點蒼,崆峒,青城也就罷了,正陽宮都無人敢應?”

  殷長歌目光冷厲,指節緊扣,手背青筋湧起。

  “不要中了激將,今日他存心要拿各派人頭一洗聲名。”沈曼青壓住他的肩低聲而勸。“回頭自有法子收拾他,不必急於一時。”

  寂寂多年,一朝得意,屠神豈會就此罷休,獰笑道:“全是一點血性都沒有的龜孫王八!玩什麼刀劍,不如回去一頭撞死。”

  台上口沫飛濺的嘲罵,台下是一片難堪的安靜。

  琅琊郡主的臉色極其蒼白,威寧侯皺了皺眉出帳,遙遙對沐府家主做了個手勢,示意對方結束令人不快的僵局。一場轟轟烈烈的盛會如此收場,只怕今後無人願意提及,沐府家主的臉色難看,卻又無計可施,捺住沮喪勉qiáng邁步。

  “一群窩囊廢,只會抱著掌門的大腿發抖,呸!等我一個一個門派殺過來,第一個就是正陽宮!告訴金虛子這個廢物,要麼把蘇璇的屍骨拖出來燒了,要麼等我去天都峰把他的徒子徒孫砍乾淨!”

  沈曼青腦中嗡的一響,絕望的閉上眼,知道事qíng已無可挽回。

  殷長歌氣血激涌,震開她的手,拔出她腰畔的輕離掠上試劍台,半空中長劍厲震,劍嘯如刺。“老匹夫!敢辱我正陽,拿命來!”

  休葦張狂的道出蘇璇兩字的同時,蘇雲落的臉也變了,抬手摘下了冪籬,秀白的臉龐冰寒凌厲,幽暗的瞳眸沉沉盯著台上狂言的身影。

  殷長歌縱身上台,她的神qíng不僅不曾放鬆,反而更為凝肅。

  孤峰之上,萬人寂靜,唯有天風吹過的呼號。

  ☆、碎魂鐮

  殷長歌在試劍台下怒髮衝冠,上台後靜如淵岳。

  輕離劍在他掌中嗡嗡輕響,因殺氣而震dàng,仿佛神兵也有怒意。

  屠神休葦踏前一步,戾氣橫溢的臉龐戰意正烈,烏黑的長鐮從半空劈下,划過一道不祥的弧光,“正陽宮的人?很好。”

  黑色的鐮影如山壓下,卻滅不了輕離的光輝。

  如果說碎魂鐮是鋪天蓋地的毀滅之斬,輕離劍就是踏過雪泥的飛鴻之翼。三十六路雲步,四十九式變幻,劍嘯不絕於耳,劍氣激散如飛雪碎芒,密密籠住敵人。屠神兩日內六場競鬥,殷長歌是第一個以攻勢壓得他被迫採取守勢的對手,台下群雄無不目不轉晴。

  劍芒繚亂,劍風侵膚,交織的劍網密布如一朵燦然盛開的劍花,逼得休葦步步後退,突的一劍穿心,帶著勁風直奪休葦雙眉之間,眼看將中,猝然間黑色長鐮嗚的掃近,那樣沉重卻迅捷如風,劍鋒被鐮刃擊開,激出一聲錚響,遠遠dàng了開去。

  如果是普通武器,此刻已經被斬為兩截,同為五大神兵的輕離僅是錚然一響,劍身依然完好。

  長鐮上挾著毀滅的力量,殷長歌被勁力掃中真氣逆行,險些嘔出一口血。若是吐出來或許還能緩一緩傷勢,他一心求戰,硬咽下去,五臟六腑說不出難受。

  “正陽天道九勢,我做夢都在拆這幾招。”可怕的壓力驟然止息,休葦厲笑,“今日就拿你祭我的鐮!”

  殷長歌有一種奇異的感覺,鐮影帶起的勁風讓他失去了聽覺,安靜得宛如一座空台,沉重的長鐮在休葦手中,如一枚輕盈的蘆葉,偏偏又有極端qiáng橫的力道。

  他不知道當年蘇璇師叔是如何戰勝了這樣可怕的敵人,深斂一口氣,執劍的手換了一個古怪的握姿,輕離猝然迸出雪亮的星霜,劃出了一劍。

  天道無常,天心有憾。

  一別於之前的迅疾,這是殷長歌最慢的一劍,劍身蒙蒙如霧,竟然看不清形狀,隱挾風雷之聲。

  休葦前所未有的吃力,黑鐮仿佛被輕離劍吸引,竟然偏離了擊來的軌跡,他厲喝一聲,沉腕一擊,寬刃叮的一聲撞上了劍芒。這一招曾斷過無數武林人的武器,此刻卻如泥牛入海,勁力全失。剎那間殷長歌劍尖一顫,爆出九芒,如飛星突破鐮影而來,從極慢到極快,幾乎是瞬息之間。

  眼看休葦難以應對,他怒喝一聲,飛鐮驀的從中間分錯為二,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彎折而出,正中殷長歌的肋骨,震得他身軀飛起,跌落試劍台下。

  殷長歌感覺不到疼痛,一切變得輕如鴻羽,一剎那後,沉重感驀然襲來,半邊身體仿佛被撞得粉碎,已經完全不受控制。

  誰也沒想到黑鐮能有如此變化,人群齊齊驚呼,沈曼青接住了殷長歌,像托住一個易碎的寶物。她的眼睛紅了,牙齒止不住輕顫,一隻手扶住他的腰。如果不是角度受限,屠神未能擊出全力,殷長歌恐怕已命橫當堂,饒是如此,他肋際的骨頭也碎成了數段,被勁氣震裂的傷口血ròu模糊,抖上去的藥粉完全止不住血。

  “師姐——”殷長歌想安慰,聲音喑弱的猶如衰蟬。

  這是天都雙璧之一的殷長歌最慘烈的一場敗仗,也是正陽宮的精英首次被打落試劍台。

  輕離劍落在台上,散出寂寂霜華。

  休葦大踏步走近,拾起昔日宿敵的劍,呸的照劍身吐了口唾沐,縱聲狂笑起來。

  那一剎同時激紅的,還有軟帳中另一雙眼。

  左卿辭瞬間開口:“燕歸鴻在台下,出手你就脫不了身。”

  蘇雲落似乎什麼也沒聽到,她的心神已經被試劍台占據,嚴霜冰封了深楚的眉睫,凝成了一種悚人的煞,三分似雪,七分嚴殺。

  左卿辭沒有攔,他清楚自己攔不住,加了一句,“一旦你戰死或被擒,蘇璇就完了。”

  這句話讓她側眸看了他一眼,這一眼有驚愕與警戒、遲疑與顧忌,最終全被濃烈戰意吞沒。

  “穿上這個。”左卿辭放棄了勸說,解開外衫脫下一件淡銀的薄衣,裹上她的身體。

  “玄明天衣,水火刀箭不入,但對碎魂鐮別硬扛。”左卿辭替她整衣,收緊軟甲的束腰,長眸深處映著她小小的影子,最後停了停,“別死。”

  蘇雲落神qíng鬆動了一點,仿佛第一次認識他,而後點了點頭,“我會還你,幫一下我師兄,別讓他死。”

  猶如一隻凌空掠起的飛隼,她義無反顧的投向了台上。

  試劍台上,屠神猶在狂笑,滿地血腥中忽然落下了一個影子,輕如片羽,不驚塵埃。

  一襲淺粉的襦裙,外籠一件銀色軟衣,姣美的身形更顯纖細,儘管素紗蒙去了半張臉,依然可見深目秀睫,雪膚雲鬢,竟是個年輕的胡姬。

  寂靜了一剎,台下轟然激起了議論。

  “胡姬?”屠神別了一下頭,頸骨發出一聲脆響,露出猙獰的笑,緩緩打量,“這是哪家酒肆失了管教,逃出來的歌姬舞姬?”

  胡姬看起來與血腥的試劍台格格不入,身法卻不容小視,屠神言語輕蔑,姿勢已在全神應待,扔下輕離劍,執鐮的手骨節突起,蓄力待起。

  蘇雲落一句話也沒說,頓足而起,一掠直擊過去。

  沈曼青在替殷長歌止血,無暇顧及台上發生了什麼,直到人群中關於胡姬的字句轟嚷入耳,她抬眼一看,徹底呆住了。

  “師姐——”懷中的殷長歌也聽見了,抓住她的手,虛弱的聲音幾乎聽不清,“是她——扶我起來,我要看——”

  沈曼青回過神,眨去睫上的霧氣,聲音壓不住的哽咽。“別動,你傷的很重,斂氣靜心不要耗神。”

  “師姐——”

  一隻修長白皙的手代她按住殷長歌,左卿辭毫無笑容,話語奇異的讓人安定。“白陌取細針炙腰腹的要xué封閉血脈,秦塵餵殷兄服一枚天心膽,再取紫玉膏,回生散外敷。傷勢還有救,沈姑娘不必憂心。”

  沈曼青突然淚盈於睫。

  左卿辭沒有看她,他緊緊盯著台上那個淡粉的纖影,在漆黑的鐮影中隱約閃動,隨時可能湮滅。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箱君被打吐了,今天雙更,明天就只有單更了呦

  ☆、一寸相思

  無論對手是誰,屠神都不會有半分容qíng,他蜇伏太久,恨意太深,誓將擋在面前的一切斬為碎塵。

  沉重的長鐮張狂飛舞如黑蛟,每一下足以讓胡姬筋骨碎折,漫天暗影吸去了光,越發顯出她肌膚的白。凌厲的氣息侵人髮膚,攻勢如急風驟雨,然而無論如何也咬不到她的半分衣角,她的起落轉折有種奇特的韻律,宛如一隻空靈的游龍,極盡精妙,極盡從容。

  忽然間鐮影一收,屠神停住手若有所思,橫蠻的臉肌抽了一下,一個字一個字宛如鐵斧鑿出,“蘇璇是你什麼人?”

  胡姬沒有回答,台下無數人聽見,驚訝的相詢,議聲漸漸大起來。

  緩坡上的軟帳內,在蘇雲落現身時已覺得不可思議的琅琊郡主脫口迸出了一聲驚呼,身形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目不轉睛的盯緊了她。

  薄景煥也怔住了,眉心無意識的深蹙,似一道怵人的刻痕,同樣仔細打量著台上的胡姬。

  “比起剛才的小子,你的身法更像他,是他的徒弟?”屠神陰戾的笑,宛如餓láng見到了血食,“連武器都不帶就來送死,很好。”

  殷長歌看得大急,緊了一下手,喘息中帶上了咳嗆。

  獰笑未完,屠神猝然覺得眉際一癢,伸手一撫竟然觸到了一縷鮮血,一道細細的裂傷從頂心至髮際,這樣輕微的傷勢幾乎不足道,卻來得異常蹊蹺。

  屠神受傷了,人群興奮的議論起來,又禁不住困惑。

  蘇雲落呼吸略促,額上有細小的汗,深瞳極亮,右手不知什麼時候挽住了一枚銀色的短棍。

  屠神的臉色終於變了,瞳孔收縮著盯住她的手,片刻後道,“那是什麼東西。”

  “就是那鬼東西!像根細絲!原來是這賤人!”台下有人尖利的叫起來,穿透了喧譁的人聲,白陌看去,蠍夫人祝紅裳擠在人群中,一張俏面激恨非常。

  左卿辭眼眸沉了一下,話語唯有身邊人能聽見。“讓她閉嘴。”

  秦塵悄無聲息的隱去了。

  細絲?屠神仔細審視,然而什麼也看不出,索性一試,右手的重鐮帶起勁風破空劈來。

  一斬三折,黑鐮封死了所有可能挪移的方位,鐮刃橫掃腰際而來,眼看將中,忽然一線微光閃了閃,一股詭異的威脅感襲來。屠神厲吼一聲,黑鐮一封,鐮柄纏住了一根悄然襲向咽喉的銀鏈。極細的鏈子宛如活物,一擊不中立刻縮了回去,竟然在刀劍難傷的玄金木柄上殘留了一道劃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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