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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未落,她扣住船蓬一掀,嘩啦一下扯下了整個船蓬,勁力一激,五六塊作為支撐的木板飛she而出,落在了浩浩江面上。白陌肩膀一緊被她帶起,如飛鳥一般縱躍數丈,落足正在一塊飄板上,借力又起,憑浮板之力接連數下近了彼岸,離江岸約數丈之遙,她手腕一拋,白陌在空中打了個轉,落在淺灘濺了滿身泥水。

  顧不得一身láng狽,白陌緊張的尋找主人,所見讓他鬆了一口氣,秦塵輕功不及蘇雲落,帶著左卿辭一路鳧水,堪堪也抵達了江岸。

  白陌來不及思索,等人近了搶上前接應,將主人扶上江灘,左卿辭渾身透濕,回眼望了一眼江流,深暗著長眸一言不發。

  石灘上出現了十餘抹黑影,直直騰掠而來,方位異常明確。秦塵直接迎了上去,秀氣的臉龐殺氣畢露。白陌心底叫了一聲苦,回首一看,蘇雲落居然還在江心,正游向渡船。

  渡船已經半沉,會水的不會水的盡在江里撲騰。

  儘管附近的漁船趕近了救人,一時也顧不過來。蘇雲落將淹得翻白眼的溺者提起來,抽醒了塞過破碎的船板,讓他們抱住不至下沉,又將一個孩子送到鄰近的漁船上。往返幾次,人救得差不多了,探女兒的老婦又在漁船上大哭,念叨著自己的雞。那幾隻雞綁在一起被江水沖遠了,雖一時未沉下去,哪還夠得著,旁人苦口相勸,老婦人只是號哭。

  蘇雲落提一口氣順水勢趕過去,撈住了往船上一擲,有兩隻乖覺的半空張開翅膀,跌進艙里時仍在撲騰,被老婦人上前一把摟住,哭聲頓時轉為歡喜。

  江灘的黑衣人倒下了幾名,鑿船的水鬼也追上了岸,兩下一合凶勢徒漲。這些人行事殘毒,連幾個鳧游上岸的村夫都殺了,斷肢殘血在石灘上灑了一路。秦塵儘管劍術精熟,但以一已之力對抗一群人,難免落了下風,qíng勢漸漸危急。

  白陌護著左卿辭左支右絀,在愈來愈烈的攻勢中險象環生,眼花耳亂之中眼光乍然一掠,心頭氣苦又忽的輕鬆,蘇雲落終於上了岸。

  她只看了一眼,俯身揀了一把碎石劈面擲來。呼嘯而至的碎石逼得雙方倉惶躲避,她縱身掠近,提起左卿辭便走,輕功精妙又極迅捷,猝不及防之下竟去了數丈遠,將一干人盡數拋卻。

  刺殺目標一失,局勢頓時一變,顧不得再斗,所有人全追了過去。江畔野生的蘆葦dàng連橫成片,寬達數百畝,蘆葦高可蔽人,她一頭扎進去,轉瞬不知所蹤,唯見漫野白花花的葦芒搖曳。

  敵人追散了,白陌與秦塵也迷失了所在,又不敢大聲呼喊,在葦dàng里盲目穿尋。天邊暮色將盡,只剩些許黯淡的餘光,江水拍岸,憂急沉甸甸的壓在白陌心頭。

  忽然一個影子穿出來,將一個人摔在兩人腳邊。

  白陌險些失口叫出來,秦塵搶上去扶起跌在地上的人,那人衣衫全濕,疾奔之下受了風,臉色泛白,壓抑的輕咳了兩聲,正是左卿辭。

  蘇雲落也是衣衫透濕,緊緊貼在身上,她的胸膛急劇起伏,話語都岔了音,微啞中帶著惱怒,對著左卿辭低喝,“把衣服脫下來。”

  秦塵與白陌盡怔住了。

  左卿辭剛被扶至一塊大石畔坐下,俊顏也有一絲愕然。不等回答,她不耐煩的按住左卿辭撕扯起來,幾下剝掉了他的外衣,連腰帶都扯了下來,白陌目瞪口呆,竟忘了阻攔。

  隨手撕去過長的衣擺,蘇雲落穿上cháo濕的青衫,系上腰帶,三兩下將頭髮挽成男子的髮髻,缺了束髮的物件,她又毫不客氣的扯過左卿辭的玉冠,裝束完畢,暮色中極似一個略小的左卿辭。

  她看向秦塵,低啞的語聲挾著一種森然的寒意,聽得人一凜:“離開葦dàng向西走,在三里外等著。”

  散落的長髮披下來,素白中衣被扯得凌亂,左卿辭任白陌除下外衫替他覆上,“你打算怎麼做。”

  正待離開的蘇雲落停了一停,驀然一掌壓得他身形向後一仰。兩根蔥白的細指捏住他的下頷,指尖著力極重,一雙瞳眸煞氣畢露,字字冰冷如珠:“我去把他們全殺了,你最好安分點,別再玩什麼以身為餌的把戲。”

  ☆、見君候

  出了葦dàng,視野終於清明。

  秦塵是一貫的沉默,白陌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方才的qíng景太過詭奇,讓他頭腦混亂。那樣肆意的舉動,qiáng勢粗bào的威脅,居然出自一個女人之口,他簡直不敢看主人的表qíng。一半在尷尬,一半在困惑她撂下了大言不慚的狠話,會怎樣應付眾多窮凶極惡的殺手,他心裡七上八下全無頭緒。

  崎嶇的江灘拋在身後,夜色籠罩了三人的身影,江風吹在濕淋淋的身上,激起了陣陣寒意,左卿辭忽然問:“她能贏?”

  “她想誘擊。”秦塵有自己的判斷,“但那些人訓練有素,兇殘又不畏死。一旦未能速決,落入包圍,眾寡懸殊會更兇險。”

  白陌禁不住心頭一沉,廣闊的蘆葦吞沒了一切身影,也蔽去了血腥的搏殺,隱約中傳來兵刃磕碰,凌亂的叱喝。

  “她既然放了話,必有所恃。”左卿辭宛如自語,淡的看不出qíng緒,“先看她到底有什麼手段,實在危急,你見機行事,這些人一個都不用留。”

  秦塵應命而去,然而葦海實在太大,即使極目搜索,一時也難以分辨蘇雲落隱身何處。

  風聲,江聲,怒喝聲,交擊的拳腳聲中偶爾又挾著一種奇異的嘯聲,伴隨著人體墜地的聲音。

  很快,兇徒們發現了黑暗的不利,在葦dàng中點起了火。

  光越來越亮,一簇簇鮮明的huáng色盛開在無邊的葦叢,灼亮無比。葦芒易燃,火勢一起便不可收拾,卷著江風越燃越烈,火焰吞噬著大片江葦,不斷蔓延,映亮了天地。

  火光映亮了一個穿青衫的身影,揚聲發出一記叫喊:“來人,有兇徒要殺我!我乃靖安侯府堂堂公子,誰敢放肆!”

  叫聲在暗夜中分明,成了火海中清晰的目標,聽上去完全是左卿辭的聲音,唯一的不同是多了幾分從未有過的惶急。白陌全身僵硬,看著數個比夜色更暗的影子從葦dàng中飛撲過去,視野中猝然出現了一副奇異的畫面。

  那幾個人的身影還在半空,猝然被某種無形的東西割裂,斷頸折臂,肢體滾落墜地,鮮血如水從半空潑灑而下,澆在了著火的葦芒上。

  詭異的場景讓人通體生寒,白陌甚至無法確定是不是看錯。

  僅剩的兩個活人也嚇愣了,隔了一瞬才厲喝著向青影撲上去,火焰隔斷了身形,躥動的熱làng中時而透出扭曲的人影,仿佛在跳著某種古怪的舞蹈,忽然一顆頭顱從火海中飛出,一個身軀栽倒,接著是另一個。

  死一般的江岸再沒有半點聲息,片刻前的廝殺不復存在,仿佛一個鬼魅輕巧的收割了生命,白陌喉嚨收縮,冷汗涔涔而下。江濤拍岸,江風寒涼,血腥味和肢體燃燒的焦臭被風席捲而來,火越來越盛,漫天濃煙和星火翻騰,籠罩了大半個江灘。

  一個單薄的影子從烈火中走出。

  熱氣卷裹著衣角,熾亮的火焰勾勒出她的身形,大片葦杆燒得畢剝啪響,火舌瘋狂的擴散,仿佛隨著她的足跡蔓延。

  左卿辭靜靜的看影子走近,火光下的俊顏與平日有些不同,長眸里有某種奇異的東西,璀璨得讓人害怕。

  他在看的那個人一點也不美,奪來的外衣碎成了布條,衣角還有火灼後的焦痕,半邊臉被煙氣燻黑,身上幾處傷仍在滴血,束冠不知掉在何處,拾荒的叫花子都比她齊整。

  白陌忽然覺得眼前的女人很陌生。

  明明一身láng狽,卻散發出一種凌厲狂放的狠意。裹挾著難以言喻的壓力與殺氣,讓人悚然退避,仿佛一隻潛藏的野shòu,終於現出了獠牙。

  葦火漫天,熱làng撲面而來,她在三步外停下。

  對峙了一刻,左卿辭忽然動了。

  他身形頎長,一旦趨近就成了俯視,沒有片刻猶豫,直接低頭吻了下去。看不清他是否成功的觸碰到那雙覆著菸灰的唇,只見他猝然間挨了重重的一摑,跌退了兩步。

  那是極短的一剎,白陌愕然過度已經傻了,忽然被挨打的脆響驚醒,本能的要衝上去,秦塵不知何時返回來,按住他的肩,示意他不必妄動。

  白陌頭腦發昏,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唯有轉過頭去看主人。

  左卿辭嘴角滲出了一絲血,抬手撫了一下臉龐,泛紅的俊顏突起了分明的指痕,這樣重的力道,只怕牙齒都有些鬆動。

  他居然沒有惱怒,反而笑了,邪氣的舔去唇角的血,熾熱的目光比火海更燙。

  入夜的沐府依然是人聲鼎沸,車馬喧囂。

  作為涪州名重一方的武林世族,這一次籌辦試劍大會可謂盡了全力,所有弟子均派出來協助款客,門房幾十人輪班尚且應接不暇,在一個月內接引了不計其數的武林豪客。

  但像這樣糟糕一行人的還是首見,連名帖都是隨手寫就,據說是渡江時運氣不佳,行裝馬匹全落入江中。兩個侍從僅著透濕的中衣,一個髒兮兮的女人披著男人的外袍,唯有一名青年公子能入眼,儘管他失了束冠長發披散,卻如芝蘭浸水,玉宣染墨,難掩通身風華。如果不是見他儀容不凡,守門弟子早將幾個人驅出去了。

  主事的沐府長子沐英聽完弟子稟報,瞧到名帖上的靖安侯府頓時一震,立時將來客迎入偏廳,同時遣人至府內通報。幾人在偏廳候了一盞茶時分,沐英親自執燈,請入了一個左卿辭意料之外的人。

  薄景煥見到他第一眼就蹙起了眉,冷峻的面孔有一絲詫異,“我還道是弄錯了,原來真是左公子,怎麼如此láng狽。”

  左卿辭見了此人也有一分意外,落落大方的一揖:“原來侯爺也到了涪州,見笑了,我聽聞此地英雄雲集,本擬瞧一瞧熱鬧,沒想到渡江時不慎落水,行裝盡失,客棧又悉數爆滿,唯有來沐府一擾。”

  被沐英引來的正是的威寧侯,身側還跟了一位成熟的美人,儘管年歲稍長,依然風致楚楚,氣質清華,令人過目難忘。

  “這是左候的長子,名卿辭。”薄景煥側過頭望向身畔的美人,化去了嚴冷,聲音意外的柔和,“失蹤多年,不久前才尋回來,從吐火羅奪圖的也是他,朝野俱是一片誇讚。”

  這位美人的風儀不凡,應是哪一家的貴女,左卿辭當先施了一禮:“侯爺過譽了。”

  或許是麗人在側,薄景煥顯得隨和了許多,竟然難得的笑了笑:“這是琅琊郡主,算起來比你長上一輩。”

  琅琊阮氏?果然是門第極高,阮氏一族名士輩出,雖然已不如魏晉之盛,卻也遠不是新晉的豪族可比擬。

  琅琊郡主含笑還禮,她神qíng溫雅,雙眸明澈:“取圖一事我也有所聽聞,一直好生欽佩,如今一見,公子的確是青年俊傑,卓然出眾。”

  哪怕再窘迫,左卿辭也有一種從容灑落的氣質,趣謔道,“不敢當郡主一贊,似我這一身泥一靴水,在街上確是卓然不同。”

  場中眾人盡笑出來,沐英立時致歉:“是本府失當,我已喚人清理舍弟的宅院,左公子稍後即可入往。”靖安侯府誰能小視,既然已驗明對方身份無誤,沐英哪還敢怠慢。

  對方恭敬且誠意十足,左卿辭同樣風度絕佳,“不敢,來此本已是勞煩,哪有還讓主人驚擾的道理,隨便找兩三間偏屋即可。”

  沐英自是一迭聲的客套,薄景煥至涪州有七八日,對當地的qíng形也有幾分了解,聽了半天冷眉一蹙,“此時不僅城內人滿為患,沐府也早住不下了,何來空屋,若公子不yù過擾,本候的院落還有兩間空房,暫住應是無礙。”

  左卿辭略一思忖,琅琊郡主心細如髮,望了一眼蘇雲落:“公子擔心這位姑娘不便?不如將她安置在我那裡,屋子寬綽,多加一榻即可,尋幾件現成的衣物也非難事。”

  左卿辭眸光一掠,見蘇雲落並無表露,隨即長揖一禮:“如此極好,多謝侯爺與郡主的美意。”

  ☆、洗新妝

  香膏澡豆、玉梳銀盆、huáng亮的銅鏡、素白的綾巾、一整桶溫熱的清水,以及一小罐以對方指定的藥糙熬成的水。點了點物件無缺,茜痕退出浴房合上門,悄悄按了按胸口。

  她活了十七年,從沒見過這麼髒的女人,長相也是駭人,不說一身菸灰糙泥,那張臉簡直不堪入目,半垂的眉,燻黑的頰,連顴骨都一邊高一邊低。茜痕一邊懷有同qíng,一邊也難免困惑那位俊美無儔的公子怎會帶這樣的女子隨行。

  琅琊郡主見她從浴房回來,溫婉的吩咐。“茜痕,收幾件我不常穿的衣服,給蘇姑娘備著。”

  茜痕覺得似有不妥:“小姐心善,可是那位姑娘身份不明,未必適合華貴的料子,不如將我的衣服勻兩件給她?”

  琅琊郡主不以為意:“這裡又不是府中,何必那麼多規矩,此次出門你也沒帶幾箱衣物,就在我的衣篋中挑一挑,她的容顏有些缺憾,未必喜歡明亮的顏色,你擇幾件深青墨藍之類的。”

  茜痕依言挑撿起來,想起又憐惜的嘆了一口氣,身為女子,生就那樣的容貌著實不幸,只怕穿什麼都難以入眼。

  捧著一襲深黛的衣裳,茜痕叩了叩浴房的門扉,等到應聲才推門而入,抬頭見地上一堆泥沙色的破衣,數步外一個著白綾中衣的背影,垂落的長髮黑如鴉羽,襯得腰肢細軟,柔若無骨。

  茜痕怔了一怔才省起:“蘇姑娘,外衫送過來了,試一試合不合身。”

  背影轉了過來,茜痕傻了半晌,木頭人一般擱下衣服退出來,倚在門上發呆。

  琅琊郡主不經意的瞥了一眼,見侍女的神色不由詫異:“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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