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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長寧看他一眼,道:“……食不言寢不語,二弟可要記得。”

  不久後,自都察院回來的七叔也聽說了此事。

  他把趙長寧找去說話。

  他被丫頭服侍著洗手,長寧站在門口,看著他洗手。溫水拂到他骨節分明的手上,空氣里一股子胰子的清香味。

  長寧站著等,有個丫頭抬了個圓凳過來,喊了‘大少爺’道:“您坐著等七爺吧。”

  趙長寧輕輕搖頭,示意不用了。

  七叔洗完了手,接過丫頭遞過來的帕子一邊擦,一邊朝她走過來。

  他走到了長寧的身前,站定了笑她:“你倒是好了,爛桃花一堆一堆的,怎的又招惹人家姑娘?”

  趙長寧嘴唇輕輕動了動,頗有些無奈,她想招惹那些姑娘嗎?

  趙長寧不為此多說,讓七叔也坐下,問道:“怎麼如今新皇登基了,您也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周承禮似乎是想了想,才道:“……倒也不是多大的秘密,告訴你也無妨。當今皇上手握西北兵權和京衛,只是錦衣衛堪堪管住京城罷了,西北兵權也不太派的上用場,別的地方力不能及。我在暗中安排別的勢力,同等於錦衣衛,只是更隱秘一些,而這些勢力皇上控制不過來……就由我掌控。”

  趙長寧眼眸微亮,心裡大約有了個想法,輕聲道:“侄兒可能問一句,七叔所用是什麼人?”

  周承禮輕描淡寫說:“……番廠的人。”

  長寧心道果然如此!眾人皆知的兩大特務機構,一個是錦衣衛,還有個就是東西廠。長寧過來的時候原是沒有東西廠的,她現在才知道,它居然在七叔的手裡一步步地在成型!現在的實際掌權人,就是周承禮!

  日後這個權力便會落到宦官手裡,成為真正左右國勢的一股勢力。

  想到這裡她更是欽佩面前這個人。這個舉動往後可造成上百年的深遠影響,可見其根基之穩固。

  周承禮見她出神,就問道:“在想什麼?”

  在想宦官專權……但這個想法太超前了,長寧道:“古有趙高指鹿為馬,李讓惑亂朝綱,太監得勢多少都是禍患,七叔可要小心。”

  “我心裡有數。”周承禮微微一笑,“我接下來會在家裡留一段時日,你但凡有什麼不懂的,便拿來問我就是。可要留下來吃晚膳?”

  趙長寧道:“侄兒還有些案子要處理……”

  周承禮笑著靠向椅背:“可是怕了七叔了?”

  趙長寧搖頭道:“如何談得上怕!”

  “長寧,你這輩子想得所願,必是不能暴露身份的。所以你不能娶,也不可能嫁。”周承禮語氣微低。

  趙長寧嘴唇微動:“七叔,我明白。”

  周承禮聽到這裡,卻是喑啞地笑了笑。那一瞬間,他臉上的溫和變成了冰冷的淡漠。“那你快回去處理你的案卷吧。”趙長寧正要告退離開,周承禮又叫住她囑咐:“後日忠義侯府娶親,你同我一起去。忠義侯府往來皆是勛貴之家,你去結交些人也好,對你的仕途有益。”

  便是章姑娘所嫁的忠義侯府了,竟然這麼快就要出嫁了。

  趙長寧應是,其實她不太想去,新娘子畢竟說過想與她私奔,如此去參加人家的親事……罷了,去去也無妨,反正又見不到。

  等到了後日,長寧穿了件淺藍細竹紋長直裰,叫顧嬤嬤準備了些賀禮,與七叔一起去了忠義侯府。

  忠義侯府在時雍坊中,隔得並不遠。此時府內已經四處布置大紅綢子,搭起了宴請賓客的棚子,熱鬧的嗩吶聲、賓朋的祝賀聲不絕於耳。趙長寧隨七叔拜見了一些大臣,被誇了幾句‘俊俏有才學’的話,就坐在一邊喝茶了。

  七叔倒是長袖善舞,笑著同周圍的官員交談。

  這時候,有個穿著暗紅蟒袍的高大男子背手進來了,朗聲笑道:“原是周大人過來了,沒親自去接你,倒是我失禮了!”周承禮雖只是僉都御史,但得皇上器重,自然是誰也不敢怠慢他。

  周承禮站起來同這男子拱手:“恭賀侯爺新婚之喜!”。

  “方才被魏頤那廝拉住了喝酒,叫他一起過來,非是不肯,要留在後院看荷花。所以我才來遲了,周大人莫要見怪才是!”兩人寒暄著,這位男子就說:“我聽說周大人的侄兒,大理寺丞趙大人也一起來了?”

  趙長寧方才一直站著,上前一步拱手,也恭賀了他新婚,叫人把自己準備的禮送上去。於是她便感覺到這位侯爺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幾個轉。

  不管是真是假,流言裡這位趙大人總是章若瑾仰慕過的,既然是情敵,就該好生看看。

  喬伯山一打量,卻見是個清雅極了的人,玉雕的側臉,水色的嘴唇。倒是無法讓人生出討厭之心。他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笑著把手搭上趙長寧的肩:“百聞不如一見,趙大人,久仰了!”

  “侯爺客氣。”趙長寧不動聲色地微笑。只是這廝剛搭上她的肩膀,突然用力一握,簡直就是捏碎骨頭的力度,趙長寧臉色微變,牙齒一咬。還沒來得及說話,外面突然通傳:“皇上駕到,跪接御駕。”

  侯爺成親,皇上竟然也過來了!

  喬伯山收回手,果然是個書生,這把骨頭太細了點不過。不過皇上來了,他還得立刻去迎接才是,

  他走在前面出了大堂,眾官跟在他身後跪了一地,等著迎接皇上。長寧跪在後面,只能看到烏泱泱的一片腦袋。

  皇上出行的儀仗很麻煩,御馬開道,前後三百名御林軍保護,大內侍衛隨行護衛,三架馬拉車,華蓋、香爐,奏大樂,氣勢恢宏。等身著暗色袞冕服的朱明熾自車上下來後,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的聲音如浪cháo一般淹沒而來,長寧抬頭,只看到這個人的步履從前面走過。

  朱明熾進了堂內,才有個太監出來宣旨:“——平身!”

  趙長寧隨七叔再進堂,朱明熾正和喬伯山說話。看到兩人進來,朱明熾目光先從趙長寧身上滑過,落在了周承禮身上。“周愛卿倒也過來了。”

  周承禮有意想引薦趙長寧,就笑道:“微臣帶侄兒長寧過來觀禮。”

  兩人說了會兒話,聽得出是多年的舊相識,言談甚歡。朱明熾因身份尊貴,外頭大內侍衛戒嚴,除當朝大臣外無人能入。趙長寧覺得頗沒意思,就從大堂內再出來了,她一個人坐在外面的涼亭里喝酒,不覺就是夜幕低垂,左肩還隱隱作痛。

  趙長寧耳朵一動,突然聽到了旁邊有女子說話的聲音。

  “那位獨自喝酒的就是趙大人吧……”

  “長得的確是俊!怪不得你巴巴拉我來看。”

  “他怎麼不喝了?”

  “要不讓丫頭送些下酒菜過去,獨喝酒怕他傷胃……”

  趙長寧緩緩抬頭,就看到花叢那處聚了一群少女,穿綢戴金,嬌媚可人,應該也是勛貴家的女孩子。正輕聲說話,看她抬頭看過去,個個都紅著臉連忙躲到花叢後。

  趙長寧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搖了搖頭。

  正好這時候親迎的隊伍回來了,敲鑼打鼓的,這些女孩子便都離開了。她也放下酒杯,慢慢踱步到前院觀禮。

  跨火盆,跨馬鞍,新娘子被扶著入了大堂,趙長寧背手遠遠站著,看到那道窈窕的身影,入了堂與高大的新郎站在了一起。

  紅燭,拜天地君親師牌位,酒席的喧譁遠遠傳來。

  一個女子的一生,就這麼被定了。沒有什麼所愛,所求。

  趙長寧看到這裡就想離開了,轉身隱入了人群之中。

  才從後院喝酒回來的魏頤正一邊喝酒一邊觀禮,本來是笑著灌酒的。但當他的目光掃過人群之後,驚鴻一瞥似乎是看到了什麼東西,喝酒的動作也停住了,非常驚訝。

  但是定睛一看的時候,卻什麼也看不到了。他什麼都來不及說,立刻把酒壺塞給身邊的丫頭朝這邊走過來。

  觀禮的人太多了,魏頤撥開人群找,但剛才那個熟悉的人卻不見蹤影。

  你究竟是誰!為什麼又不見了!

  是他思念成疾,所以看錯了不成?

  魏頤表情變得難看,重重地一拳砸樹,樹葉紛紛掉落。他似乎又想起什麼,立刻叫下屬過來:“給我帶兵馬司的人過來,把這時雍坊的過道堵上,看到長得好看的,不論男女都攔下來,等我過去查證才能放。就說是皇上出行,臨時戒嚴了,快去!”

  下屬的表情有些難看:“大人,這……咱平日調配也無所謂,只是今日侯爺大婚……”

  魏頤踢了他一腳:“老子叫你去你就去,哪裡來的這麼多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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