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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中的毛筆記得詳細,臉上帶著一貫的笑容。

  ‘求娶花將軍?我讓你們一輩子都娶不到媳婦!’

  ***

  花府門前一片喧鬧,提早出城的阿單志奇卻是完全不知。他出門並非專門去接胡力渾,而是去見一個人。

  一個大魏位高權重之人。

  “你可說服了花木蘭?”

  早已經等候多時的庫莫提隨手掐下一根楊柳,問身前的阿單志奇。

  阿單志奇恭恭敬敬地對庫莫提彎了彎腰,先行了個禮,然後才搖了搖頭說道:“我對不住大帥的託付,並沒有說服花木蘭。”

  實際上,他根本就沒想說服她。

  “不是說花木蘭最信任你嗎?”

  站在庫莫提身後,長相和庫莫提有幾分相似的男人滿臉不悅地開口。

  “為何你也無法說服她?”

  阿單志奇看了看這個男人,又看了看庫莫提。

  “這是我家堂弟。”

  堂弟遍大魏的庫莫提隨口解釋他的身份。

  “他……很欣賞花將軍。”

  阿單志奇收起心中的疑惑,正色說道:“我昨夜和火長聊過,她並不是不想再帶兵了,而是心中有虧欠。對無辜枉死的虎賁軍的虧欠,對那麼多因為魏國擴張而枉死的他國百姓的虧欠。她和我們不同,她的‘道’讓她十分痛苦,甚至於連身居高位,都覺得是一種‘竊取’。”

  “竊取?”

  庫莫提好奇地重複了一遍。

  “是的。‘他們死了,我卻活著,我是竊取了他們的未來而登上這個位置的。’、‘為了勝利,不得不犧牲這麼多百姓,大魏徵服了他國之後,這些百姓真的會過上好日子嗎?我的舉動會不會是一種錯誤?’、‘如果我繼續為將,魏國的朝堂會不會因我而陷入新的爭鬥?我繼續為官,真的心安理得嗎?’……”

  阿單志奇一針見血的指出賀穆蘭心底的恐懼。

  “也許在你們看來,這些擔心都有些好笑,但正因為火長是這樣的人,所以我們才由衷的崇敬她、愛戴她。”阿單志奇看了眼庫莫提身後若有所思的男人,表情更加嚴肅了。

  “所以,我們不能逼她。”

  “那該怎麼辦呢?”庫莫提身後的男人有些煩惱地抓了抓腦袋。“我不認為她這樣的女人,解甲歸田後才是最好的結局。如果想照拂以前的同袍家人,沒有身份也是不行的,解甲歸田只是逃避而已!”

  “我覺得可以讓她先出去走走,看看。”

  阿單志奇嘆了口氣。

  “她不是覺得魏國征服了別國,也許讓那些遺民更加痛苦嗎?但我走過諸地所見的,卻是大魏一統後各地百姓終於安穩下來過日子的滿足。花木蘭從成年起就一直在軍中生活,所見的都是征伐、殺戮、攻城、滅國,不如讓她出去走走,自己想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他再一次對著庫莫提彎下身子,眼睛卻看著他身後的那個男人。

  “我相信我國的陛下,是一位能讓花木蘭看到希望的陛下。我相信我大魏,是一個正在走向更好的大魏。一旦花木蘭發現魏國需要更多她這樣的人,就會選擇回來的……”

  他將身子深深地俯了下去。

  “既然最終會回來,那麼放她離開,豈不是也是一種尊重?”

  庫莫提和他的堂弟望著眼前滿身謙遜的男人,竟有些無法反駁。

  “我知道了……”

  庫莫提點了點頭。

  “你去吧。”

  半晌之後,阿單志奇朝著城外迎接胡力渾的身影越來越遠,庫莫提身邊的男人這才扭過頭來,問起庫莫提。

  “你覺得他說的……是不是我的堅持錯了?”

  “不是你錯了,也不是花木蘭錯了,而是現在正在改變之時,每個人都有些措手不及罷了。”庫莫提安慰自家堂弟,也就是拓跋燾:“連阿單志奇都看出花木蘭的迷茫,你真的看不出來嗎?”

  “她答應過我,要和我一起,創造更好的大魏的……”拓跋燾的表情有些低沉,“是我哪裡做的不好,讓她感覺到不安了嗎?”

  庫莫提玩弄了一番手中的楊柳枝,不咸不淡地開口:“陛下不要再撒嬌了。她是你的將軍,又不是你的兒女。”

  “你……你說什麼呢!”

  拓跋燾眼睛瞪得老大。

  “什麼叫撒嬌!”

  “在我看來,你就跟撒嬌沒什麼區別。阿單志奇說的沒錯,她既然沒有信心,你就重新給她信心,她既然覺得累了,你就多扶持扶持她,她既然覺得軍戶制度有極大的缺陷,你就該問她意見,該如何去改。這麼多日子以來陛下順風順水,已經忘了那些贏得大臣們肯定的日子了嗎?你剛剛登基的時候,遇見這樣的事情難道還少嗎?”

  庫莫提一句話震的拓跋燾渾身一顫。

  “我……我太傲慢了?”

  拓跋燾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

  “中原一統,陛下新的□□又開始了,正如您剛剛從太子登上帝位一般。既然是新的□□,不妨有些新的變化。花木蘭確實是個名將,但她的作用不僅僅是打仗,陛下不如把眼光放遠一點,比如說……”

  他笑著提示。

  “就從探查各地軍府情況的‘安撫使’開始如何?再沒有人比她更合適了,她那麼心軟,那麼剛正……”

  “你……”

  拓跋燾這下才意會過來。

  “你是故意這麼提點我的?你把花木蘭的同火找來也是……”

  “啊,再不快點解決這個問題,天下都要大亂了!黑山的士卒現在都快瘋了你知道嗎,蓋吳從花木蘭去了南山開始就回了杏城,聽說現在扯起天台軍的大旗重新建軍了,你也不想盧水胡人殺進平城來‘救人’吧?所謂人盡其用,您能不能別老想著打仗的事情?每次御駕親征身先士卒吃的虧還少嗎?我們大魏還缺會打仗的將軍嗎?我早就想說了……”

  “快住嘴,你現在怎麼這麼嘮叨!”

  “遇見您這樣的‘堂弟’,我能不嘮叨嗎?您別跑啊!上次我和你說的黑山軍的撫恤問題……餵……餵……別跑!”

  不停嘮叨的庫莫提看著跨馬沒命往城內跑的拓跋燾,嘴角忍不住揚起了一抹微笑。

  “只能幫你到這裡啦。”

  庫莫提捏了捏柳枝,嗤笑一聲,將柳條拋之腦後,翻身上馬。

  護城河邊,沿岸的楊柳已經隨風搖擺,多日的雨天將柳枝沖刷的分外青翠,猶如一片玉帶圍著城邊一般。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你這太婆婆媽媽了,聽我的!”

  在一片楊柳之中,身材雄健的英挺男兒們打馬飛奔,隱隱傳來一片清歌之聲。

  “上馬不捉鞭,反拗楊柳枝。

  下馬吹橫笛,愁殺行客人……”

  ☆、第479章 外債難逃

  八天之後,從北涼而返押送沮渠牧犍的隊伍到了平城,偷襲吐谷渾獲得牛羊馬匹無數的赫連定也返回了平城,若干人那邊押送高句麗人參、皮毛等戰利品的隊伍幾乎是和西秦、北涼的隊伍前後腳到達。

  平城已經好久沒有這般熱鬧過了,就連拓跋燾都開了宵禁,允許晚上張燈結彩,慶祝大勝。

  隨著素和君回到平城的,除了“謀亂”的北涼王室,還有沮渠菩提的退位詔書,沮渠菩提沒有承受住內心的壓力,最終選擇了出家為僧。

  孟王后似是接受不了這個打擊,一病不起,但北涼事務繁重,根本沒有時間給這位“太后”養病,所以孟太后只能拖著病軀和源破羌周旋,竭力為退國的北涼在魏國面前爭取權益。

  北涼不同於夏、北燕,它一直很富庶,又長期掌控了西域諸國到中原地區的道路,整條商道上馬賊和官府的關係錯綜複雜,又有互相利用的因素在其中,如果北涼不能找到合適的方式完整地納入魏國的體系,就算北涼去了國,日後還有無數隱患,別的不說,化民為賊的匪患就足以讓魏國頭疼。

  源破羌長期不回,隱隱有希望朝廷將他封為鎮西將軍的意思,但朝中無論是漢臣還是鮮卑大臣都不希望源破羌長期鎮守西域,他是南涼王室,就算立下了大功,如果長期任他在故國發展,難保不會養虎為患。

  一時間,朝中風起雲湧,都盯上了鎮西將軍的位置,拓跋燾這幾年來都在大力發展商業,魏國的商隊向著東南西北方向發展,獲得了巨額的財富,西域產金、寶石、香料、寶馬,一向是商人心目中的聖地,鎮守西域,本身就能獲得大量的財富。

  相比之下,花木蘭是個女人的事情,反倒變得沒有那麼受關注了。一個寒門出身的女子,哪怕再強,能起到的作用也有限,除了一些冥頑不化的老頑固一直反對女人當官以外,大多都是用一種旁觀的態度等待拓跋燾做出決斷。

  崔浩等大臣卻是極力推崇花木蘭為官。漢人重“孝道”,花木蘭又有一半漢人血統,其事例足以“舉孝廉”,加之軍府變革的契機就在這位女將軍身上,以崔浩為首的大臣們自然是不遺餘力。

  無論外面熱鬧的如何鋪天蓋地,賀穆蘭和阿單志奇、胡力渾等人只在花府里過著悠閒的日子。期間狄葉飛入城聲勢太過浩大,阿單志奇和胡力渾好奇出去圍觀了一次,回來後不免嘖嘖稱奇。

  “居然帶回來一個那么小的公主,還說有可能和親,陛下……還真是……好胃口……”吐羅大蠻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

  “有人說那叫白馬的公主以後要嫁給狄葉飛的。”胡力渾的臉色也很奇怪,“我怎麼不知道狄葉飛好這口?”

  “別胡說,應該是沒見過白馬公主,更不知道她年紀的百姓以訛傳訛。”阿單志奇連忙替狄葉飛解釋。

  “這樣的事情,鄉間很多。”

  “最近平城真是熱鬧啊……”

  陳節有些不太適應地環顧了一圈安靜下來的虎威將軍府,平日裡,這座將軍府里人來人往,雞飛狗跳,昌平坊里住的人都習慣了。

  可一旦出現了大的勝利,有更加有權有勢的人物出現在平城,過去的就是過去的,總是會被很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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