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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浩少年出仕,因為精通各國語言,辯才又強,從出仕起,也不知道當過了多少次的使臣,對諸國情況都了解。此時站在陣前說出這一番話來,這些夏國將士之中不乏有見過、或者直接就有過被暴君折磨的慘痛經歷之人,頓時露出遊移之色來。

  拓跋燾是急脾氣,氣也就那一陣,見崔浩不懼敵人,捨身維護他的尊嚴,拓跋燾心中一暖,剛才那些憤怒也就拋之腦後,點頭大聲應道:

  “統萬此時應該已經破了,赫連定,你若現在投降,你的平原公之位我依舊不變,還會封你夏國的封地,讓你繼續留在夏國為官。可你們若繼續冥頑不靈,待我大魏攻破統萬城之日,必將雞犬不留!”

  他知道赫連定率大軍出征,家人老小一定被留在宮中為質,便以統萬城上萬百姓和官員的性命相威脅。

  此言一出,赫連定軍中許多將士擔憂之色更甚了。

  赫連定乃是夏國宗室,一心為國,又是受人尊重的老帥,見這魏國年少的皇帝被大軍圍困依然能夠侃侃而談,底下眾文臣將士各個誓死效忠,再想起夏國被魏國一攻之下到處潰敗,各地城池紛紛失守,將官逃竄,忍不住心中唏噓。

  若夏國有此國君、有此良將、有此名臣,又何懼魏國的進攻?

  又何須他們千里迢迢,和蠕蠕們聯合,九死一生地冒險綁架敵國國君?

  赫連定家中老小族人上百人都被赫連昌留在了宮裡,此時便是拓跋燾將夏國國君之位給他,他也不可能投降。

  他當場命令自己的親衛們把露出猶豫之色的將士們拖出陣中,拉在陣前砍了,大聲叫道:

  “吾等乃是夏人,豈可對魏人搖尾乞憐?若再有動搖者,如此下場!眾兒郎聽令,抓住拓跋燾者,我這平原公的位子拱手讓之!”

  他這激勵之言可算是重賞,可是大部分夏國將士都知道夏國都將不存了,一個平原公不過也就是個空頭的公爵,士氣並沒有得到多少提升。

  赫連定苦笑,望了望左右的眾將,誠懇道:“如今統萬危在旦夕,統萬在,則夏在,統萬亡,則夏亡。拓跋燾沒有子嗣,我等若能生擒拓跋燾,必能逼得魏軍東退,還復山河,待那時,諸位都是救國英雄,永載史冊!”

  這話倒更加讓人振奮,眾夏兵千里奔馳原本就已經疲憊不堪,好不容易圍住了敵國皇帝,對方卻絲毫不懼,又來個漂亮的像是個女人的漢臣把他們的君主罵了一遍,說是罵,還沒一句話是污衊,弄的他們士氣頓泄。

  只是他們畢竟是夏人,親戚朋友皆在夏地,在這場戰爭中多有死傷,無論自家的君主多殘暴,家國之仇,卻不是那麼容易消散的,被赫連定一說,立刻打起精神,重新振作起來。

  .

  “陛下……”

  崔浩聽不到赫連定說了什麼,只能從他的神色中推測:“對方似乎有所忌憚,不能投降。但將士們都有遲疑之色,想來確實有所動搖,只是礙於主將的威嚴和手段,不敢提出異議。”

  “無非就是家小都被控制,不敢反抗罷了。”

  拓跋燾曾聽說他攻夏時,夏國許多防守城池的官員逃跑,後來赫連昌便去把許多官員將軍的家小都帶走了,所以到了後來,舉城投降之事變得更少,到攻打統萬城時,更是各路王將紛紛救援,想來便是如此。

  他臉上不屑之色更重。

  “這樣的君主,就算統萬不失,夏國尚存,以後哪裡還會有臣將為他賣命?”

  拓跋燾和赫連定的大軍在陣前互罵,蠕蠕此番來的幾員大將和上萬人馬卻是不耐煩至極。

  他們和夏國人做了盟約,兩方合作生擒拓跋燾,夏國人要魏兵退出夏國,蠕蠕人卻是想要趁機索要贖金,以牛羊馬匹金銀珠寶贖人。

  兩方都要活的拓跋燾,否則拓跋燾和他的大軍一死,他們身在腹地,豈不是要被來勤王的魏軍活活亂刀砍死報仇?

  蠕蠕向來不懂什麼士氣、什麼軍心,君臣,他們是部落汗國,為了利益各大部族就聯合在一起出去賣命,得了錢財分了頃刻就散,如今見拓跋燾就在陣前,猶如見到巨大的財寶堆立在那裡,哪裡耐煩赫連定又是罵戰、又是勸降?立刻大聲鼓譟,準備作戰。

  拓跋燾見蠕蠕已經不耐煩了,赫連定也是存了死戰之志,頓時胸中傲氣萬千——連蠕蠕都不怕死了,他乃大魏之君,豈能退後?

  敵陣中鼓聲擂起,魏營中鼓樂也響,對方數萬騎兵喊聲震天動地衝殺過來,魏軍中數萬羽箭同時she了出去,敵軍前鋒紛紛倒地。但敵軍人數眾多,前赴後繼蜂擁而至,拓跋燾拔出長刀,命令宿衛軍上馬,準備苦戰!

  此時崔浩知道自己在前面也是多餘,他心中知道敵人都明白自己此行若不成功九死一生,就抓住了這個弱點不放,找了一群會說匈奴話的人來,站在陣前弓矢不及的地方,放聲開始高喊。

  此地有許多鴻臚寺官員,負責接待的便是外族使臣,會說蠕蠕和夏國所用匈奴話的人一抓一大把,這些人聽了崔浩的指示,立刻鼓足力氣,放聲大喊了起來:

  “現在投降,賞賜夏國土地,家小也可免罪!”

  “蠕蠕們聽了,殺一個夏人給一頭牛!殺兩個夏人給一斤金子!若是殺十個夏人,讓你們在敕勒川放牧,賜你們牛羊成群!”

  “夏國已經敗了,你們還是速速逃走,免得客死異鄉!”

  “上將想要功勞,派小兵去送死,是何道理?不如放下武器投入我軍陣中,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兩軍在這空曠的平原上征戰,霎時間羽箭長矛在天空中飛來舞去,殺聲震天,血肉橫飛,有兩支蠕蠕人被圍住眼見就要被刺死當場,聽到崔浩等文臣的呼喚,立刻丟下兵刃,下馬投降。

  拓跋仁是員智將,並不趁此殺了這些蠕蠕,而是令人將他們的戰馬刺死,將他們趕到一邊,準備叫人綁走,結果赫連定居然不顧那是盟友,派手下弓箭手冒著丟掉性命的危險跑到陣前,一陣亂she把這些投降的蠕蠕給she死了。

  蠕蠕人和蠕蠕的將軍們頓時對赫連定又氣又罵,他們陣前反覆投降已經成了常事,蠕蠕人均壽命短,塞外生存不易,每個人口都十分寶貴,即使叛了也不會被人羞恥。可是赫連定卻知道這時候只要有蠕蠕再來這套,很快夏人也會照學,那就真的糟糕透頂了。

  崔浩之計原本已經奏效,無奈赫連定果然不負他“夏國柱石”的稱號,不但看破了他的計策,還立刻冒著得罪蠕蠕人的危險,將隱患直接消滅,令得一些準備投降的傷兵和蠕蠕人都不敢再試。

  “只希望夏國能早日被滅,這赫連定若是為我所用,必是可以建功立業、鎮守一方的大帥之才。”

  拓跋燾如今已經被重重圍困,居然還能想些這樣的東西,若是赫連定知道了,不知道會做何感想。

  拓跋燾提著長刀在陣前指揮作戰,卻發現沒有蠕蠕和夏國人將弓箭she向他的方向,他是越到危機越是冷靜的性格,只是略略一想,便知道了是何緣故。

  “想要活捉我?”拓跋燾冷哼一聲,提刀對著三軍將士大喊:“吾必死戰到底,眾將士不用在意我的性命!”

  眾人正為了保衛拓跋燾的安全誓死拼殺,猛聽得大可汗突然說起不用在意他的性命,頓時無論敵我,皆為大驚。

  拓跋燾知道對方要活捉他,反倒準備利用別人投鼠忌器之心,想要身先士卒,帶著身邊最精銳的武士衝殺。

  他橫刀立馬,振臂呼道:

  “若我戰死此地,我的兒子拓跋晃登基,原輔弼大臣不變,竇太后升為太皇太后,照料新皇至十二歲親政為止。若拓跋晃不幸早夭,我的王弟拓跋健繼承王位。有倖存之人,務必傳我口諭回京!”

  他是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兒子來的正是時候。

  何止是福星,如果要是他死了,簡直就是救了大魏之人!

  他的保母竇太后是女中梟雄,又有他臨走給的兵符在手,必定能護庇他的兒子平安長大。

  赫連定聽到拓跋燾說到“兒子”云云,頓時心口劇震,一口腥甜之氣洶湧而上,險些跌下馬去。

  他們這群冒死進入大魏之人,原本就存著有去無回之心,除了抓住拓跋燾和他身邊的重臣大將們威脅大魏,再無求生之路。

  但鮮卑人性烈,視死如生,根本不懼這種威脅,夏人和柔然人會這麼篤定魏國人不會輕易讓拓跋燾去死,便是因為拓跋燾乃是鮮卑盼了許久的英主,而且並無子嗣的緣故。

  拓跋燾如今二十歲,他十二歲當太子,理政八年,乃是聰明雄斷之主。他的弟弟們個個年幼,除了這位“大可汗”,其他宗室都不可能同時壓服鮮卑貴族和北方漢人,為了平衡和社稷,魏人也會迎回這位君王。

  可是拓跋燾如今說他已經有了兒子!

  拓跋燾有了血脈,只要這位血脈不要太差,魏人們也會重新再造出一個“拓跋燾”來。

  “赫連定,你們當初不是這麼說的!”

  有許多柔然的部落主聽到拓跋燾的話,立刻變了臉色,出聲質疑。

  柔然沒有什麼王將,柔然大汗下令,各部落主為了利益聚集在一起,就算有使臣去了柔然,部落主們願意冒死前來,自然都是為了各自的好處,此時好處沒看到,最危險的事情倒發生在了眼前,頓時破口大罵。

  赫連定哪裡敢開口解釋,他那一口鮮血要是噴出,頓時軍心就要動搖了!

  拓跋燾目力雖好,亂軍嘈雜,卻聽不到對方具體說什麼,但見蠕蠕各個氣憤,便知道對方真的是下了活捉的決心,頓時對崔浩喊道:

  “讓他們喊,喊我有兒子了!天降麟兒,生來異象,是命定的英主!”

  崔浩何等人物,一聽拓跋燾突然說出這話,立刻也就知道了為何原因。他一邊想著能謀劃此事之人果然非同常人,連綁架魏國君主的計策都能想出來,一邊按照拓跋燾的吩咐,命令鴻臚寺眾贊者改為呼喊拓跋燾有子一事。

  拓跋晃剛剛降生不久,他國不知,這些京中百官卻是知道的,就連崔浩也是藉此機會才和鮮卑貴族冰釋前嫌,當下人人都覺得拓跋晃果然是福子,喊起來底氣更足,誇得那拓跋晃恨不得生來會走,張口既言。

  蠕蠕人首先士氣大跌,他們迷信天命,覺得這是上天給他們的警示,頓時氣泄。夏國人已經和羽林軍殺紅了眼,聽不到對方說什麼,但卻覺得羽林軍們越戰越強,打到後來連眼睛都亮的瘮人,嚇得先膽寒三分。

  幾萬人馬在此結陣立營大戰,喊殺聲自然傳出極遠,就算魏國地域遼闊北方人少,此時也有不少經過或住在附近的百姓牧民行人等知道此地不對,四散去尋找魏國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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