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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王酉時從宮中出來,逕自驅車去了趙王府中。被王府內臣引至後園,便見亭中餚席早已布好,鯉鱠雉羹,秋茹時蔬排了滿滿一桌。四遭里更是妖童美婢,持燈秉燭,映得朗朗月色都失了光彩。定楷見他到了,連忙起身,朝他深深一躬,笑道:「二哥總算是肯來了。」定棠見他如此,也笑了,道:「五弟這裡好大排場,這一大桌子的珍饈,卻不知今夜還有誰人要來享用?」定楷道:「二哥這便是明知故問了,小弟府中的座上賓客,除了兄長,還有何人?」一面笑引定棠坐了,定棠也並不推辭,自坐了主座。

  定楷親自為他斟酒道:「二哥嘗嘗這個,寧州新進的梨花白,妙就妙在不滓玉蛆,飲之別有一番風味。」定棠看那酒面上一層雪白的浮沫,配著碧玉酒盞,當真便如春雨梨花一般,定楷見他飲了一口,笑問道:「何如?」定棠贊道:「清甘綿醇,四美皆俱,果然是好酒。」定楷笑道:「別處酒貴陳,此酒卻貴新,今秋方打下的糧食,釀成了,急忙送進京來的,便是宮中都沒有。」定棠又細細品了一口道:「這是你的屬地,有了好東西自然先盡著你。別的不說,單論這酒,你那裡歷來也是釀出了名堂來的。」定楷奇道:「有此一說?這小弟卻不解,還望兄長賜教。」定棠放下酒盞,笑道:「魯酒薄而邯鄲圍,若不是你趙地的酒好,邯鄲怎會為楚所圍?」定楷聽了,撫掌笑道:「二哥當真博古通今,弟自嘆不如。來來來,小弟執壺,兄再浮一白。」

  定棠笑看他提袖斟了,未等他端起,便伸兩根手指壓住了杯沿,道:「五弟今夜設宴,可不單是叫我來品新酒的吧?你我兄弟,有話不妨直言。」定楷笑道:「小弟這點心思,自然瞞不過二哥。二哥請喝了,我再說話。」定棠未來前,心裡已早猜到了七八分,見他如此,便不再推辭,舉杯飲盡,亮盞道:「吾弟可說了吧。」定楷坐下將袍擺整好,笑道:「適才說古,現下便要問今。弟年少無知,前日的事情,心中確有諸多不解,還請二哥垂憫教我。」定棠見他開口果為此事,沉吟了片刻,夾了一箸江瑤,慢慢咀嚼,方道:「五弟,此事並非我有意要瞞你,只是你年紀尚小,多知無益。局事多舛,朝中浪急,我是怕拖你下水,將來帶累了你。為兄的這點苦心,還望你體察。」

  定楷聽了,默摸想了片刻,吩咐身後一個年輕近侍道:「去將我書房案上的那兩卷帖子取來。」那近侍得令,飛也去了,不出片刻,便將兩帖奉上。定楷接過,拿在手中慢慢展開。定棠冷眼看去,見正是太子相贈的那兩卷古帖,正不知他此舉何意,忽見定楷揭了桌上燭罩,將二帖湊到了火邊。那帖子本薄,年歲又久了,經火便燃。定棠急呼道:「五

  弟住手,這是作何?」定楷並不理會他,待那火要近手,才將殘帖扔在地上,一時看它燒盡,尤有點點餘燼在空中翩然盤旋,便似深秋蝴蝶一般,終是慢慢無力沉落,變作一地死灰。

  定楷撩袍跪倒道:「我知太子送了這東西給我,前月又作主分了二哥一半禁軍。二哥嘴中不說,心內也必定疑我和太子有了牽拌。近來事情,也不願再同我多講,竟是不再將我當嫡親手足了。我雖年幼無知,但親疏遠近還是分辨得出來的,並不敢作出半分對不起嫡母嫡兄的事情。那千餘禁軍,前日我同陛下請旨,已經交還了樞部。二哥仍如此待我,我竟不知該何以自處了。」說罷便俯身叩下頭去。定棠見他做作,也楞住了,忙將他扶了起來,見他眼角帶淚,嘆氣道:「你小小年紀,怎麼有這樣的糊塗心思?太子那點把戲,難道我看不出來嗎?我實在是事出無奈,不願拖累了你。不想你卻胡亂想偏了,當真是辜負了我一片心意。這幾百年的東西難得,你素日又最愛這個,這又是何苦呢?」見定楷只是默然飲泣,遂嘆了口氣道:「說與你知也無妨,只是休要到處張揚,引禍上身,陛下面前,尤不可提。」定楷點頭道:「二哥定不願說,我也便不問了。只是這份心思,還請兄長明察。」定棠嘆道:「你如此說了,我再不告訴你,反倒更助你疑心了。」定楷道:「小弟絕不敢有此意,只是百姓人家尚言,上陣還需親兄弟,我雖愚駑,或者還可為馬前先卒,助兄一臂之力亦未可知。」

  二人重新坐定,定棠點頭道:「你想知道些什麼?」定楷道:「二哥跟我說的那首謠歌,為何陛下一聽,就動了如許的怒氣?」見定棠看了看四周,忙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待眾人退下,定楷見定棠攜壺,忙上去相幫,定棠推開他的手,自斟了一杯,道:「你不知道才是對的。此歌先帝的皇初初年便有了的,不單是比你,比三郎,便是比我的年紀也大出許多來。且是從前嚴禁過,所以知曉的人不多了。我來問你,太子的生母,先前的顧皇后,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你還記得嗎?」定楷搖首道:「我哪裡還記得?她過世的時候我不過才五六歲大。但若是長得像顧思林和太子,應當是個美人才對。」定棠點頭道:「何止是美人,且是通書理,精詩畫,出身名門。她哥哥就不必說了,她的父親,就是太子的外公顧玉山,先帝可是寵信有加,一門權勢絕倫,炙手可熱。今日的顧氏仍算是望族,比起當時卻差得遠了。」定楷道:「這我也曾聽說過,只是太子未生時他就已經過世了。」定棠道:「那時恭懷太子,也就是你我的大伯突然急病薨逝,只留下了兩個郡主。先帝愛他之極,所以悲慟不已,次年還改了年號。先帝三子,只剩其二,二伯肅王和今上的生母份位相當,年紀相差也只不過數月。」定楷為他布了一箸青筍,勸道:「二哥別只管說話,吃些東西。」又道:「肅王我也隱約聽人說過,說是他性格乖張,後來被先帝賜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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