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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寶回頭望了望身後,見那老者衣衫襤褸,滿額都是汗珠,心下不忍,道:「妾可以自己行走。」老者笑道:「小娘子小小年紀,又是女娘行,如何走得動路?你只管安心坐著便好,我老雖老,力氣還是有的。」阿寶越發難過,卻也不再言語,只是抬首望天。藥玉色的天空,明星其絢,雖無霽月,卻有光風,吹到臉上身上,說不出的愜意。道旁人家門戶,窗中透出星星燈火,伴著車上的油香,又是溫暖又是安詳,阿寶心下一動,禁不住牽袖掩目,那老者嘆息一聲道:「小娘子不必憂心太過,貴府相公自有吉人天相。」阿寶見他心地純厚,微微一笑,道:「借你吉言。」老者笑道:「我活了許大的歲數,沒見天下有過不去的溝坎。只要為人良善,皇天都是要庇佑的。」阿寶低頭道:「正是。」

  那推車軋軋的走了小半個時辰,方到了齊王府門。阿寶道:「我只認得到此處了。上次隨相公一同出門是坐轎,記得離此處還有幾里路遠,有條大街,街上有家極大的客肆,挨著內城門,好像喚作無比客店。」老者道:「提起它來,我便知曉了。」二人又接著向東,那老者問道:「小娘子是你家相公何人?這般事情卻要你出去走動。」阿寶道:「不過是我家相公信得過我罷了。」那老者摸不到頭腦,也不再問。一路行去,終於瞧見當日所過的街市,雖已晚了,卻還有商鋪尚未關張,亦有行人車輛來往,仍舊頗為熱鬧。阿寶一眼瞧見巷陌外許大的梧桐樹,下得車來,謝過了那老者,朝著那株梧桐走去,果然瞧見了當日許府的黑漆門扇。

  阿寶上前叫門,許府老僕又是良久方應,見了她亦是大怪道:「小娘子叩門,可是盪失路了?」阿寶道:「妾主上姓褚,特遣妾來拜會府上大人。」老僕倒還記得前些日子有個姓褚的年輕相公來過,且許昌平對他頗為恭敬,忙將阿寶讓進了院內,又吩咐童子去叫許昌平出來。許昌平不曾睡下,聽了童子稟告,心中疑惑,遂披了外衣,走到院中,見了阿寶道:「小娘子是何人,為何事要見在下?」阿寶在定權書房中見過許昌平一面,此時知道並無尋錯人,施禮道:「貴人可就是詹事府主簿許大人?」許昌平叫老僕扶起阿寶道:「小娘子無需多禮。小娘子尊上何人,如何認得本官?」阿寶道:「妾斗膽冒死來見大人,為的是殿下的事情。」許昌平眉頭一皺,問道:「什麼殿下?」阿寶知他明知故問,只得明白言道:「當今東朝,皇太子殿下。」許昌平微微一笑道:「下官芝員芥吏,何時有福得面殿下,小娘子說笑了,或者莫不是尋錯了人。」阿寶道:「許大人,前日殿下駕臨之時,妾也在一旁侍奉,這才識得大人門第。妾知道冒昧萬分,可是情急之下,並無可以求告之人,還請大人休要疑心。」許昌平搖頭道:「小娘子說的話,某一句也聽不懂,還是速速請回吧。」

  阿寶從懷中取出定權那本字帖,道:「請大人過目。」許昌平接過翻看,見章印筆跡果然都是定權的,驚訝道:「這是從何處得來的?」阿寶道:「是殿下賜給妾的。妾在西苑殿下書房內見過大人一面,大人難道不記得了?」許昌平這才遣走了老僕童子,卻也並不引阿寶進屋,只道:「夜已漸深,小娘子又是御前祗應人,下官並不敢與小娘子同處一室,只恐有辱小娘子清譽。如有輕慢之處,請勿見怪。」阿寶忙道:「大人勿拘禮。妾得了殿下消息,思來想去,只能來告訴大人。」遂將定權入宮前後的事情和他傳出來的言語皆說了。許昌平翻到那篇《式微》,瞧了半日,將字帖交還阿寶,方道:「下官知道了。小娘子請先回吧。不知小娘子以何代步而來?」阿寶低頭道:「殿下語出隱秘,妾恐有內情,不敢驚動他人,孤身出來的,現在宮門已經下鎖,只能明晨再回,還需在主簿府上叨擾一夜,也請主簿早做打算。」許昌平點頭,將她讓進屋內,命童子奉茶後,自己便坐守在院內。阿寶知他有心避嫌,也並不多言。

  室內室外二人皆是一夜無眠,待次日天未明,便吩咐老僕親自送阿寶回西苑,待到老僕回返後方更衣入宮。他身為詹事府主簿,職責便是司掌府中文移,要見太子也算名正言順。到衙後問得太子正在宮內,尋了個藉口,帶著兩三函書,徑直去了東宮。到了方知太子一早便去了康寧殿,便又對東宮的內侍道:「臣便將書留在此處,煩中貴人轉交殿下吧。」那內侍見他客氣,便笑道:「殿下在陛下那邊盡孝,也代陛下見見外臣,主簿便自己送過去也不妨是。」許昌平問道:「殿下果真可見外臣?」那內侍掃了他一眼,隨口取笑道:「可見,只是殿下見的,都是些穿紫穿紅的大老,大人這般穿綠的,就得看殿下得不得閒了。」許昌平道了聲謝,既得知定權並未遭軟禁,雖不解他和阿寶之間究竟在打什麼啞謎,但也不去多事,人徑直回去了。

  一日無事,到了夜間,宮人端上金盆來服侍皇帝濯足。皇帝擺手令殿內諸人皆退下。定權知道他有話要和自己說說,遂走上前去,蹲跪了下來,將手伸入盆中,輕輕為皇帝揉搓雙足。他從未曾做過此等雜役,此刻強忍著心中的不適,只等著皇帝開口發話。皇帝亦是低頭瞧他,他如此舉動,皇帝倒似有幾分動容,見他此刻並未戴襥頭,遂伸過手去摸了摸他的鬢髮。定權不料皇帝突為此態,頭一個念頭竟是想側首避開,竭盡全力方得忍住不至失態。忽而想起阿寶那日的動作,這才明白她竟是在全意防備著自己。正胡思亂想間,只聽皇帝開口嘆道:「這一頭好頭髮,就跟你母親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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