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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在永安門外看見了早已守候在此不住張望等候的王慎,定權方安下心來。王慎趕上前去,也不及行禮,扯了定權便向晏安宮走,不等他說話,便先行問道:「殿下怎麼這時候才到,兩位親王已在裡頭一兩個時辰了。」定權見他焦急,問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王慎道:「陛下今日傍晚突然暈過去了。」定權心下一驚,忙催問道:「現下如何?」王慎道:「還不曾醒過來。」定權只覺一身筋骨都酸倒了一般,未及多想,又急忙問道:「幾時的事?怎麼回事?」王慎道:「還是向來的喘症,這幾年裡榮養得稍安。只是前幾日變天時又犯過一遭,見無大礙,便又撂開了。今日看了前方軍報,不知怎的忽然又發作起來,一時喘不上氣,急著叫殿下和二王都進宮來。大約是申時末酉時初的事情,二王即傳即到,殿下竟不知何處去了。」定權忽而收住了腳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笑道:「怪道陛下前些日說,因邊事艱難,今年端五之日宮中不宴。王常侍,孤今日去了何處,他人不知,常侍也不知道?還有陛下前日的病,究竟是誰教瞞住了的,我竟一言片語都沒有聽到?枉我幼時還尊過常侍一聲阿公,阿公眼裡卻早沒了我這個人罷?」他這般說話,王慎心頭也微覺難過,分解道:「殿下,臣有罪,只是臣也沒辦法,如今陳謹才是……」定權也不等他說完,提腳便匆匆去了。王慎嘆了口氣,也急忙追了上去。

  定權進了晏安宮東殿的暖閣,見皇后和齊趙二王果然已經在內,周圍太醫院的人立了一堂,只是場面還不算如何混亂。皇后見定權進來,忙起身問道:「太子來了?」定權草草施禮道:「臣來遲了,還請嬢嬢恕罪。」一面說著,一面已經行到塌前,見皇帝臉色青白難看,問太醫院的院使問道:「現下如何了?」院使抬頭望了皇后一眼,見她點頭,方回答道:「陛下四肢逆冷,舌苔薄滑,脈息浮亂且緊,正是痰厥的症像。只是請殿下放心,陛下只是舊疾未愈,一時氣逆上沖,雖險卻不危。」定權只覺一雙手都涼透了,極力穩住心神,起身親自給皇帝把了脈,這才又問道:「何時可以甦醒?」院使答道:「已有近兩個時辰了,既慢慢穩下來,便快了。」定權這才點頭道:「知道了。」又看了看二王嘆氣道:「看來今日果真是凶日。」二人隨著附應了兩聲,定權又問:「到底是什麼軍報?」定棠道:「這個臣等也不知,想來不是捷報便是了。」語氣頗有譏諷,幾人便不再說話,也覺無話可說。只是各懷了心思,守在殿中。

  近亥時時,皇帝終於甦醒,隨即便是一陣喘促,皇后忙吩咐御醫上前,又是捶又是揉,好一番折騰,終於引他咳出一口痰來,這才平靜下來。皇帝略略仰頭,有四顧之意,問道:「太子在麼?」定權忙趨前道:「臣在這裡。」見皇帝竟是一臉焦急,雖明知他不過是怕自己不在眼前,有事時難以挾制,但記憶中父親如此對自己假以辭色,卻終究是少有的,心中到底有些岑岑。皇帝點了點頭,便又閉上了眼睛,片刻後又道:「二哥兒和五哥兒先回去,有太子守著就夠了。」皇后母子三人互看了一眼,定棠方想開口,皇后已經明白了皇帝意思,忙向定棠遞眼色道:「陛下要靜養,你們先回去吧。只是勞動太子了,和我同守一夜吧。」定權聽了皇帝的話,本有些鬆動的心內又是一片冰涼,勉強答道:「這本是臣份內的事情,臣愚鈍,不能分君父之憂,已是天大的罪過。皇后殿下這麼說,臣便再無可立足之地了。」皇后笑道:「是我話說的不周到。」定棠退到殿門口,聽了這話,便朝定楷努了努嘴。定楷見了,也不說話,微微一笑便出去了。

  此刻皇帝呼吸之聲已經漸趨平和,定權見御醫送上煎好的湯藥,問道:「用的是什麼方子?」御醫答道:「法半夏、紫蘇子各三錢,茯苓、白芥子、蒼朮、厚朴各二錢,陳皮錢八、甘草錢半。」定權點頭「嗯」了一聲,見不過是化痰降氣的尋常藥方,思忖著皇帝的病情並無大礙。又從御醫手中接過藥碗,端起來自己嘗了兩口,這才親自送到皇帝帳前,令宮人扶皇帝起身,半跪著一匙一匙服侍皇帝吃藥。他極少與皇帝如此接近,此刻只覺得渾身無一處自在,端著藥盞的手也止不住微微發抖。見皇帝鬍鬚已現斑白之色,因為藥味苦楚,嘴角微微下垂,鼻翼嘴角上便扯出了兩道深深的騰蛇紋。皇帝年未五旬,正是春秋鼎盛之時,素日養尊處優,面容竟顯如此滄桑之態,卻是定權無法理解的。榻上這個半老之人於自己而言,竟然便是君是父,他也是一向想不明白的。還有母親,她病的時候自己年紀還小,並沒有親自服侍過她一次湯藥,這是他為人子最大的遺憾,而且永遠都補不回來了。

  皇帝一直斜眼望著太子,此刻才微微笑道:「太子的手怎麼了?連個藥盞都端不穩,朕今日果真不祥,可如何放心你來端國家的法器。」定權思念先皇后,心中本來難過,此刻懶得遮掩,索性便順水推舟哭了出來,道:「陛下嚇死臣了,臣不孝,臣死罪,日日定省,竟連陛下御體抱恙都不曾覺察。天幸御體康和,否則臣萬死不足以謝天下。」皇帝輕輕一笑道:「太子近來愛哭得很。」皇后在一旁笑道:「太子純孝,所以如此。」皇帝點頭道:「正是。」服完了藥,又漱過了口,這才重新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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