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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站起來向前走了兩步,按住定楷肩膀道:「這件事情是急不得的。朝廷如今還對外用兵,不過三年五載,待得顧思林馬放南山的時候,也就是他儲君的位子坐到頭的時候,你我權且耐心等待便是。」定楷點頭道:「話是如此說,只是自前年以來聖躬一向違和,若是一直這麼拖下去,若到時真教他接了位,你我又該當如何自處?」定棠咬牙笑道:「你想到的,太子早已想到過,聖上也早已想過,是各懷著一副心思。陛下這幾年聖體欠和,精力也大不如前。京里京外,六部上下,儘是顧黨,李柏舟的事情,一時未審,竟遭他們擺弄在了股掌之上。事後亡羊補牢,查了幾番,竟是滴水不漏,也只能借著這種事向他開開刀。太子這幾年的性子是愈發的乖戾了,對你我兄弟也一向是銜恨在心。陛下雖是早就看不慣了他,但真正觸了他大忌諱的,還是李柏舟那檔子事情。看如今這情勢,就說是有朝一日太子想學了楊英,只怕陛下也是信的。」

  見定楷皺眉,面露怯色,又寬慰他道:「我也只是將難聽的話說在前面,你不必過於憂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東朝再怎樣,也不過是陛下的一個臣子,陛下心裡既存了這念頭,你還怕他能翻過天去嗎?——何況還有我在?」「定楷默了片刻,才又開口問道:「他的閣中可有什麼消息傳遞出來沒有?」定棠搖頭道:「皆是瑣事。你也知道他,比狐狸還多長了幾顆心,性子多疑得緊,想叫他認真相信哪個人,是比登天還難。罷了,慢慢等罷吧,休存大指望,但也不可無安排。」接過宮人的奉茶,喝了兩口,又補了一句道:「和他親娘一模一樣。」定楷倒似有了些興致,問道:「二哥是說孝敬皇后麼?聽說太子的長相就是隨她。」定棠笑道:「不錯,所以陛下從前私下裡跟母親說過,一個男子生成那副模樣,便屬妖孽,偏偏是先帝喜愛到不行。」定楷又問道:「我記得孝敬皇后是定新六年薨的罷?所以第二年才改了元。那時我年紀還小,記不清楚。」又遲疑問道:「二哥,我為何聽宮裡面有人說她不是病死的,是教母親……」定棠聽了這話,登時沉了臉,呵斥他道:「住口!宮裡旁的沒有,多的只有蜚短流長,說這話的人當場就當打死。你誤聽到也就罷了,居然還存放在心裡,還敢拿出來胡言亂語,還敢詆詬尊長!」見定楷白了面孔,復又好言勸慰道:「你還小,有些事尚且不懂。只是你要記住的是,你和我才是嫡親的兄弟,若不同進共退,真讓他得了天下,他待陛下和皇后尚且如此,你我在他手上可還會有活路?」定楷慢慢點了點頭,道:「二哥,我知錯了,你說的我都明白,其實因為是你,我才說這話的。」定棠笑道:「這才是了。」又問道:「你如今在臨誰的帖?我倒是得了前朝幾副好字帖,你來看看可喜歡?」

  春日遲遲,午後的日影攜了花影,漸漸游轉到了廊下,有和風澹澹,撲入閣中內,夾著鳥聲啾啾,花香融融,也翻起了一股翰墨書香。定權移開了鎮尺,滿心得意的看著自己所書的字帖,又四下一顧,招手道:「你過來。」阿寶見別無旁人,不知所為何事,走上前去,只聞定權笑道:「你過來瞧瞧孤這字比起庾稚恭來如何?」阿寶看了一眼,卻是一篇臨摹的五行字帖,行書近楷,圓轉流動,俊秀飄逸,與原帖相較,幾乎無兩,內容卻一時難以辨別完全。想了片刻,不知如何頌揚他方滿意,遂小心回答道:「奴婢看不出來。既然殿下寫的,那定然是極好的。」定權不滿道:「這算什麼話,什麼殿下寫的便好?——你說自己不是也念過幾年的書麼?」阿寶陪笑道:「奴婢只是認得幾個字而已,哪敢品判斷殿下的書法?」定權聞言,倒似起了玩笑心,起身笑道:「你過來,寫兩個字我看看。」阿寶忙道:「殿下折殺奴婢了,奴婢怎敢擅動殿下的文具?況且奴婢本無根基,更兼硯草久荒,只怕有污殿下的聖鑒。」定權皺眉橫了她一眼道:「人才來了沒多久,事都做不麻利,敷衍的話倒學會了十成十——孤叫你寫你就寫,我還看不出來不成?」

  阿寶聽他言語中已有了三分不耐煩,略一思忖,心下明白他多疑的性子又發作了,便只得應道:「奴婢僭越了。」接過定權手中的牙管雞狼毫,舔了舔墨池。不知是久不執筆,還是驚惶,手腕只是抖個不住,勉強抄了那帖子上的前兩句,便滿心羞赧抬起頭來望著定權。定權看她的模樣倒是可憐可愛,輕輕一笑,伸手拈起那張紙。那是一筆正字,初看倒也算乾淨漂亮,卻究竟與骨架風度沾不上幾分關係。不由笑道:「你倒說得誠實,你究竟寫過幾年字?」阿寶臉一紅,道:「前後也有五六年,叫殿下見笑了。」定權笑道:「見笑倒好說,只是你這個樣子,放在宮中,戒尺怕都要打折幾條。」話既出口,忽又想起前塵故事,一時發了半晌的呆。阿寶見他面色難得的柔和,眉宇間隱隱流轉著一派沉靜儒雅氣象,目光中似有暖意,融入窗外□,卻又不似在看什麼東西。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亦不敢出聲喚他。定權半晌才自己回過神來,銜笑對阿寶道:「你來,我來教你怎麼寫。」聲音甚是溫柔,反倒讓阿寶心驚肉跳,忙推辭道:「奴婢不敢僭越。」定權笑道:「你不必害怕,既已學過幾年,不妨接著學下去。」見阿寶只是遲疑,便起身拉了她到案前,將筆交入她手中道:「你再寫幾個字我看。」阿寶無奈,只得又寫了幾筆,定權側首打量,仔細替她糾正了持筆的位置,道:「你書真字,手去筆頭二寸一分,指上用力全不在地方,你的老師沒指正過麼?」阿寶搖頭道:「我沒有老師,只是臨過幾年顏柳帖。」定權聞言,也不再說話,只是握住了她的手腕,在紙上重新寫下一句:「已向季春。感慕兼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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