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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阮殷問,「誰?」
丁靈看著他笑,「你難道沒有話想同他們說?」
阮殷低著頭半日不動,轉頭見丁靈已經在開始紙上勾勾畫畫,忍不住湊過去,剛探頭便被她推開。丁靈含笑斥道,「不許偷看。」
阮殷氣滯,「你給誰?」
「不告訴你。」
阮殷越發不高興。丁靈不理他,他坐著無所適從,握著紙筆許久無一字落紙,「我不寫了,我既還活著,他們必定是不高興的,我寫給他們,他們在底下都不能高興。」
丁靈回頭道,「那更要寫了——讓他們不高興,我才能高興。」伸手奪過燈,「你不要,兩盞都歸我。」飛速勾完兩張紙,折作兩個紙方兒,塞在河燈里,「你在車上等我,我放了燈咱們回家。」
阮殷拉她,「寫的什麼,給我看看。」
「不能。」
阮殷鍥而不舍,「丁靈——」
丁靈一顆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那你告訴我,這兩盞燈都是給誰的?」
「今日算我給老祖宗臉面,」丁靈點著案上的燈,「這個給你的家人,這個麼——」丁靈偏轉臉凝視男人烏黑的眼,「給前頭死了的阮殷。」
「給我看。」
「不能。」
阮殷大叫一聲,撲上去啃咬丁靈雪白的面頰,「給我,你給我看,我要看」。
丁靈閉著眼輕輕地笑,「你拿什麼換?」
「你給我——」阮殷將心一橫,「我也給你看。」
丁靈睜開眼,「當真?」
阮殷立時便要後悔,但想知道的衝動蓋過一切,「當真。」
「全部嗎?」
阮殷終於尋回理智,便害怕起來,謹慎道,「只是……看的話……是的。」
丁靈握住他的手,一邊親吻男人嶙峋的指節,一邊輕佻地抬著眼,挑逗地看他,「那我看過……這樣可以嗎?」
阮殷瞬間如被點燃,用力抽回手,整個人紅得像煮熟了的蝦米,結巴道,「不,不,不能。」
「那可有什麼意思……」丁靈刁鑽道,「除非扒了你的皮,給我看你五臟六腑,才能抵得上。」
「這個使得。」
「……你瘋了吧。」
「真的,我早恨不能扒開了給你看。」阮殷道,「讓你看看tຊ我這顆心裡還能有什麼——」
丁靈一滯。
「什麼都沒有。」阮殷看著她,「丁靈,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沒有前程,沒有權勢,沒有家,沒有生,沒有死,只有你……沒有你……我連明天都不想要,我——」
「別說了。」丁靈聽不下去,「給你看便是。」想一想又道,「但你這是耍賴混的,我只能給你看一盞,你要哪個?」
阮殷不假思索,「給我那盞。」
丁靈不動。阮殷撲過去奪在手裡,摸出紙方兒,一層一層慢慢打開,到最後一層時,阮殷指尖停滯,緊張地看著她。丁靈一隻手撐著下巴,還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阮殷深吸一口氣,打開。紙上聊聊數筆勾出一個春日,白桃盛開,花瓣如雪飄落,樹下有一架板車,地上已經掘出來一個小小墳眼,著裝奇怪的女人立在墳前,手裡握著一塊割下來的布料,墳里的身體是拼湊起來的,男人沒有閉眼。
阮殷握著紙的手劇烈地抖起來,「你怎麼知道?」他的聲音瞬間拔高,變得尖利,「你看見了?」
第86章 上天給我的
丁靈不說話, 笑吟吟地看他。
阮殷幾乎要瘋了,「你怎麼知道?」便撲過去掐住丁靈兩肩,「你看見了?」
「看見?那時候還有第三個人?」
「有?沒有……」阮殷恍惚一時,篤定道, 「沒有, 一個人都沒有,連鬼都沒有, 哪裡有人?」
「那不就是了?」丁靈凝視他, 「沒有別人,只有我,你早已經認識我, 我也早見過你。」
阮殷仿佛聽懂了,又仿佛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你什麼——什麼意思?」
「我的這盞燈, 便是告訴前頭死了的阮殷——告訴他不用再惦記啦,是我埋了他,而且我會永遠同他在一處。」
「騙人——騙我……你又在騙我。」
「那你就當我騙你好了。」丁靈拾起掉落的紙張, 仍舊折作一個紙方, 塞在河燈里。
阮殷反覆念叨, 「你騙我, 你又騙我……」
「你不肯相信我?」丁靈哼一聲,「不信罷了,我們不差那點緣份。」抬手撫摸男人冷冰冰的臉, 「我下去放燈,放完咱們就回家。」
阮殷猛地按住她, 「真是你?」
「是的呀……」丁靈指尖上移,輕輕碰觸男人抖個不住的眼睫, 用力給他闔上。
阮殷拼死睜開,眼前丁靈目光柔和。她說,「那時候就像現在——我想給你闔上眼,我試了幾回沒能成功,就割一片裙子。你還記得嗎……我的裙子是藍色。」
阮殷在她掌下慢慢發抖,身體的戰慄無法控制,漸漸變得劇烈——他是死不瞑目的,他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阮殷聽著丁靈說話,只覺世界的一切都在消散,他好像正跪在九天諸佛頂天立地的身軀下,他在漫天雪白的佛光中仰望神佛,也仰望她。他終於懂得了他所遭受的一切磨難緣由——遇見她。為了遇見獨屬於他的神祇,他一個人走過了漫長而深重的荊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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