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頁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阮殷按下心頭雀躍,乘車往懸山寺去。他畢竟虛弱,乘車暈眩欲嘔,車馬便不敢太快,到達山腳已是天色盡黑,換乘肩輿才到清淨庵門口。
比丘尼在外等候,「可是阮施主?」
阮殷從來都是走後門悄悄地來,再走後門悄悄地走,第一次有人相迎,微覺詫異,「是。」
「師太在千石崖擺酒,今日賞月飲酒,請施主來了往千石崖去。」
看來心情確實很好。阮殷一半酸楚一半歡喜,便往千石崖過去。他數月深居,連走動都少,哪裡經得起一日奔波?到此時已是站都站不穩,喘息都很艱難。
阮繼善看得憂心,「路難走,奴才背爺爺吧?」
阮殷搖頭。阮繼善無法,只能用力架著他,艱難行進到千石崖,果然崖上設了桌案酒果,靜安師太面向崖邊坐著遙望水上升明月,回頭看見他,「老祖宗來我這還tຊ帶著伴當?」
阮殷推開阮繼善,「你下去等。」便自己站直。
「爺爺這樣……奴才還是留下伺候吧?」
「不用。」阮殷道,「去下頭等。」
阮繼善無法,默默退到千石崖下千石階盡頭等候,足足過半個時辰工夫都不聞呼喚,阮繼善等得心浮氣躁,正糾結要不要回去,千石階上一個人急急忙忙跑上來。
「姑娘怎麼來了?」
丁靈跑得氣喘吁吁,看見阮繼善心下一喜,不見阮殷又心下一沉,「阮殷呢?」
阮繼善往上一指,「上面。」
丁靈問,「他一個病人半夜來懸山寺做什麼?」
「靜安師太傳信,請爺爺今日過來說話……就來了。」
「說話?她有什麼話可說?」丁靈聽得發急,掀開阮繼善往上走,卻被他一手拖住,丁靈回頭怒斥,「你做什麼?」
阮繼善貼在她耳邊小聲解釋,「姑娘有所不知……師太不是旁人,她其實是——」聲音更低一些,「是爺爺生母,母子說話——」
「不是生母我還不來呢。」丁靈一手甩開,點著他道,「你且記著,以後不許阮殷獨自見這個靜安,阮殷要問——你就說我不答應。」
「姑娘為何——」
話音未落,崖上一聲悽厲的女人尖叫。丁靈大驚,同阮繼善對視一眼,疾步往上跑,轉過巨岩便見靜安師太一隻手攥住阮殷身前衣襟,將他險險推在崖邊。
丁靈看得心魂俱裂,足下一軟幾乎跌倒。
阮殷其實是面對丁靈,他卻根本看不見任何事物,只是木木地睜著眼,在千石崖浩浩蕩蕩的長風中不可思議地望住靜安師太,「你要殺我?」
靜安師太大叫一聲,推著阮殷又走一步,往生潭冰冷的罡風翻卷上來,兩個人衣襟獵獵起舞,將二人身體裹纏,黑夜中如同烈焰焚身。靜安尖聲大笑,「我不該殺你這畜生?」
「你今日……殺我?」
靜安越發冷笑,「怎麼,你還想多活一日?」
這老太婆眼看已經陷入癲狂,丁靈恐怕怕刺激她,一個字也不敢說,悄悄看阮繼善。阮繼善點頭,借著黑暗遮蔽慢慢掩襲過去。
阮殷被靜安扼在崖邊竟然連半點恐慌也沒有,他甚至不知道身周已經多出兩個人,只是無所適從地追問,「阿娘今日生我……便要在今日殺我麼?」
自從母子決裂,靜安已經記不清多少年沒有從阮殷口中聽見「阿娘」這兩個字。這個人牙牙學語,抱著自己雙腿呼喚阿娘的模樣瞬間死灰復燃,歷歷在目。靜安盯著他,生了瘧疾一樣,指尖發顫。
阮殷還在木木地質問,「阿娘可知今日是我生辰?」
叫阿娘又如何,就是這個人叫她家破人亡,如今又逼死她唯一的兒子——靜安一瞬間心硬如鐵,「我既生了你,便能殺你,阮殷,你該還我。」
阮殷盯住她,睜得生疼的一雙眼慢慢閉上。
丁靈只覺一顆心要裂作兩半,厲聲道,「靜安——你敢動他,我必殺你!」
靜安回頭冷笑,「姑娘說笑了,我敢殺這位老祖宗,難道還打算活命——」話音未落身體一躍前撲。
丁靈只覺眼前一花,崖邊兩個人相擁墜落。
「阮殷——」
第66章 往生潭
丁靈衝到崖邊, 轉頭向跑過來的阮繼善留一句「你速設法下去接應」,飛速除去外裳,分辨角度撲身入水。總算運氣不錯,入水時崖底罡風神奇地有一個間斷, 沒把她卷在岩壁上撞個頭破血流。
丁靈平安入水, 稍一觸水便覺刺骨冰寒。已是四月,潭水還這麼冷, 這往生潭不知道有多深, 難怪崖下長年罡風——冷熱氣流交匯處,沒有風才不正常。那位天一法師也是藝高人膽大,萬一當年入水被風撲得歪斜撞崖, 不要說取經書,自己不摔個粉身碎骨就算運氣不錯。
丁靈自幼海邊長大,仗著水性極佳, 在水下四處搜尋阮殷蹤跡,浮出水面換過一回氣,再次下潛終於在臨近潭壁的一側看見男人的身影——神明庇佑, 落崖處再偏移一尺, 世上再沒有阮殷這個人。
丁靈飛速潛近。男人已經失去意識, 四肢微伸, 懸懸浮在水中,因為入水衝力和織繡繁複的吉服拖累,沒有上浮。丁靈撲到近前握住男人手臂, 三兩下扯落衣帶,將極其沉重的外裳除去, 男人在水中仰著頭,一無所覺任地由她擺布。丁靈托在男人腋下, 雙足踩水,帶著他回歸水面。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