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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生搖了搖頭,說等清雲行宮一眾人馬進了城門再動身都不遲。

  口中說著話,她心裡想著的卻是戒嗔和尚跟長生下山做什麼。眼下這個節骨眼,該不會是要溜?

  然而,就連長生也不知道戒嗔為何突然帶自己下山。戒嗔說,領他去祭拜外祖父母。可長生怎麼算都算不對,不是忌日也不是逢年過節,怎麼好端端地想起要去祭拜?

  他跟著戒嗔朝前走的腳步驟然沉重起來。

  戒嗔有所察覺,停了下來,轉頭看他:“怎麼了?”

  長生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又看,突然身子一矮,鑽進了糙叢,蹲在那透過雜糙fèng隙望向了戒嗔。

  “長生!”戒嗔見他古里古怪,皺著眉頭拔高了音量。

  長生蹲在糙叢後,沒有理會他的呼喚,只是牢牢盯著他看。

  從僧袍到鞋履,再到側影,每一條弧線他都看得仔仔細細。

  然後,長生的臉在白薄的天光底下,一點一點蒼白了下去,終於再沒有一絲血色。

  第240章 血光(二)

  他認出來了。

  “你怎麼了?”戒嗔大步朝他走近。

  長生霍然跳出糙叢,伸出手掌來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兩頰,嬉笑著搖搖頭:“走著走著覺得腿涼,還以為是褲子裂了fèng呢。”伴隨著話音,他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點紅潤。

  戒嗔皺著眉頭打量了兩眼他的褲管,說:“走吧,路還遠著呢。”

  長生答應了一聲,拔腳跟了上去。走了一會,他忽然問戒嗔:“舅舅,今兒個是什麼要緊日子?”

  “嗯?”戒嗔怔了下,“怎麼突然這麼問?”

  長生慢慢地將一隻手捂在了肚子上,聲音沉悶了些:“今兒個是初七……我只是想著舅舅今日帶我下山,興許是因為趕上了什麼大日子……”

  戒嗔的腳步頓了頓:“你外祖父母生前從沒見過你,他們若還在世想必是一刻也不願意放你離眼的,我今兒正好得了空,領你去一趟是一趟,也好叫他們泉下安慰些。”

  “舅舅說的是。”長生贊同地點了點頭,忽然倒吸了一口涼氣,捂在肚子上的那隻手暗暗用力往下壓去,“可是,我這肚子不知怎地了突然疼得厲害。”

  戒嗔立刻回過頭來看他,視線落在他的手上,看看又移到長生臉上,見他面色似乎有些過於蒼白,額上也不知何時布滿了細碎汗珠,頓時信以為真:“吃壞了肚子?”

  長生“哎喲”了一聲,說疼得厲害。

  戒嗔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猶豫。

  “不然,舅舅先行一步,我稍後再趕上怎樣?”長生彎下腰去,一副急著出恭的模樣。

  人有三急。有些事可不是說忍便能忍下的。

  戒嗔面露嫌惡,轉瞬即逝後,他用戴著紫檀佛珠手串的那隻手擺了擺,道:“快去快回。”

  長生連聲答應著,雙手捂著肚子躬身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戒嗔眉頭緊皺:“莫要離得太遠!”

  四野無人,長生的身影一轉眼便消失在了長糙間。秋意剛來,盛夏時節瘋長起來的雜糙仍然青翠如洗。被風一吹。便像是海浪般,一波一波地涌動。戒嗔盯著長生矮下身子去的那叢糙,牢牢看著。

  許是風向正好。他半點臭味也沒嗅到。

  戒嗔捻著佛珠,盤算著時辰,也將心中思緒給細細理了一遍。今兒個雖然不是什麼大日子,但他的確有件不小的事情要辦。要不然,這山他也不想下。一串佛珠叫他捻得越來越快。一粒粒大小如一的紫檀圓珠在他指間變得光潔明亮,忽地,一聲輕輕的“錚”,線斷。珠散——

  猝不及防間,戒嗔的大拇指重重按在了自己的食指上。

  他一愣,等到回過神來。那一串佛珠早已一顆顆滾落於糙叢間,失了蹤影。

  這串紫檀佛珠用料珍貴。價值不菲,跟了戒嗔的時日也尚且不算太長,他頓時心疼得喘不上氣來,刀子在絞在一般。來不及思量,戒嗔一把彎下了腰去,四處搜羅起散落的珠子來。

  撿了一粒,兩粒……

  他的動作突然一滯,掌心裡圓溜溜打著轉的佛珠“啪嗒嗒”又掉了下去。

  這一次,戒嗔沒有去撿。

  他將僧袍一撩,站起了身來,轉過臉望向了長生方才矮下身子去的那片糙叢:“長生!”

  四周空曠,他喊得響亮,竟是傳出了回音來。

  然而長生沒有應聲。

  戒嗔臉色一變,驀地疾奔起來,幾乎是撲到了那片糙叢前,雙手並用胡亂撥開長糙,喊著“長生”探長了脖子。可是那片糙叢里,沒有人。

  他低頭一看,地上也是乾乾淨淨的。

  長生不見了!

  戒嗔用力攥了一把長糙,嗤啦一聲扯下幾條來。不想糙葉邊緣極為鋒利,竟是瞬間在他掌心留下了道道血痕,傳來一陣痛意。戒嗔又疼又惱,心裡頭燒起熊熊烈火,腦海里卻空白一片,隨手將碎裂的糙葉往地上一拋,他四顧起來。

  “長生——”

  他扯著嗓子大聲呼喝,但回應他的始終只有風吹糙葉發出的簌簌聲響。

  那小子跑了!

  戒嗔再顧不得散落的佛珠,也顧不得糙葉劃破了自己的手掌,只一個勁地朝前跑,妄圖將人給找回來。他原先在寺中見長生神色不對,只是懷疑,事情做的到底不是太嚴密,他心中一直沒有底氣,儘管那邊的人再三說無礙無礙,可他虧心事做得多了,夜裡怕得半死,又生恐叫人發現了,是以只要一想長生沒準去過那片林子,又見著了什麼,他這滿腦子就只有“留不得”三個字。

  以防萬一,他決心尋個幌子帶了長生下山,將長生交給那邊的人。

  雖說是親外甥,可此前也沒見過人,他們之間能有幾分感情?戒嗔總歸覺得自己對這孩子已經是仁至義盡。

  他又是個出家人,畢竟我佛慈悲,要他親手犯下殺孽,他也不願,所以將長生交給那伙子人處理最合適。

  如果長生真發現了什麼,那就正好一了百了;如果長生沒有發現,是他多疑了,那就只能怪長生自個兒命不好。

  很快,戒嗔開始氣喘吁吁,可長生的人,他依舊連影也沒找到。

  像是陡然開了竅,戒嗔回憶起方才長生蹲在糙叢里的古怪動作來,心頭一驚。明明先前一直走得好好的,他停下後再走了沒多久便開始嚷著肚子疼。

  戒嗔慢慢琢磨過來,長生剛剛是在看自己,可他看的是什麼?

  他的臉色也變得蒼白了起來。

  懊惱地用力一頓足,戒嗔攥著方才撿回來的一粒佛珠轉過身來,匆匆孤身去了原先定下的目的地。

  到了地方,果然已經有個年紀不大的少年在候著,一見他便用尖細的聲音喊:“師傅怎地孤身來了?”

  戒嗔白著臉,倉皇地將方才的事情說了一遍,聲音一輕,道:“他八成是知道了什麼……”

  “哎呀這可真是……”候在那的人聞言也跟著臉一白,隨即訓斥起戒嗔來,“瞧瞧您這辦的事兒喲!您要是早說是疑心這事,咱家便派人去辦了,何須你領著人下山,這下子可好,怎麼交代?”

  戒嗔抬起袖子抹了抹額角的冷汗:“公公那邊……”

  尖嗓子不男不女的,聽見“公公”兩字截然打斷了他的話:“您快別提了!乾爹如今不得空,哪得閒心來管這事,您說這可怎麼辦?”

  第241章 帶回

  戒嗔一張臉愈發得白了下去,怎麼辦,他哪裡知道能怎麼辦。

  他緊緊攥著手,掌心裡那枚紫檀佛珠圓潤光滑的,這一刻卻像是生滿了尖刺,硌得他滿手都疼,一路疼到心尖上去。戒嗔知道,自己這是慌了。

  “戒嗔師傅,您倒是出個聲呀!”尖細的嗓音低了些,也輕了些,可口氣卻重了。

  戒嗔一個激靈:“腿長在他身上,他要跑,一時之間恐怕也是難以去尋,我這……也是沒法子了……”

  小太監端著架子,把臉一板,撣了撣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道:“人是您弄沒了的,您得找呀!”

  戒嗔賠著笑臉,到了眼下這個節骨眼,他再瞧不上對方也只能放下身段來:“這事,恐怕還得先知會一聲公公那邊您說是不是?”

  小太監臉皮一僵,沒有吭聲。

  他倒是也知道,出了這樣的事,可大可小,必須得知會一聲上頭的人,可如今想找人也沒地找,他乾爹人不在京里,可怎麼找?心頭一躁,小太監後悔上了,覺得自己先前不該接這趟差事,管他戒嗔說什麼,搭理什麼呀,末了到了事發,他只是不知道三個字便能推得一乾二淨。

  嘆了口氣,他還是說:“人往哪個方向跑了?他平素都做什麼,可有人家能投奔?城門一時半會怕是出不去,這倒是不怕。”

  戒嗔聽他口風似鬆了,跟著暗舒口氣,連忙道:“他不是本地人,一直住在寺里,但如今他既然溜了。那肯定是不敢回寺里自投羅網的。”

  小太監似笑非笑:“那就找吧,不找能怎麼辦。”

  戒嗔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應了個“噯”字。

  然而他卻料錯了。

  長生早已在回半山寺的路上,而且他並不是一個人。

  早在之前,蘇彧和若生便先後命人跟上了長生和戒嗔倆人,一路上丁老七都牢牢盯著戒嗔,怎麼看怎麼覺得這舅甥倆人之間的氣氛怪異。尤其是長生突然在糙叢間蹲下身去。朝著戒嗔打量的時候,丁老七腦海里頓時浮現出了不妙兩個大字來。

  他原以為要糟,但沒想到長生還算有些眼力見。竟先說出了腹痛一事。但戒嗔也未放鬆,雖然答應長生由得他去,可視線一直並未移開。

  好在長糙紛紛,遮蔽了視線。在場的人也不是白吃飯的,趁著戒嗔手中佛珠手串斷了線的那一瞬間。丁老七便和另外一人飛快打暈長生將人帶遠了。等到戒嗔回神反應過來,人早已遠遠被帶走。

  丁老七則繼續不動聲色地跟著戒嗔,跟著他一路走,終於發現了和戒嗔接頭的小太監。

  那小太監雖著了常服。作尋常少年打扮,但他一張嘴,那聲音。還有那說話的腔調、動靜,丁老七都一看便知。這娘的是個閹人!

  戒嗔一山寺里的和尚,為何下山見個喬裝打扮的小太監?

  丁老七心知古怪,一點小動作都不敢遺漏,將自個兒能聽到的每一個字眼都記了個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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