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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另一個人,帶著暈死過去的長生一路疾行,回到了半山寺附近的一座白牆黑瓦小宅子。

  若生正前腳進去見了蘇彧,後腳便得知了長生的事。

  蘇彧全然不避諱她,這事她也全都知道,更沒什麼可瞞的,倆人便一道過去見長生。丁老七下手輕重有數,倆人見著長生的時候,長生正在醒轉,扶著後頸吃力地坐起身來,看見走在前頭的蘇彧,他一愣,旋即露出戒備之色來。

  “恭喜你,撿回了一條命。”蘇彧斜睨了他一眼。

  長生臉色陣青陣白,咳嗽了兩聲,大力揉著後頸說:“你派人跟蹤我?”

  蘇彧坦然道:“是。”

  長生坐在地上,臉色難看得緊,忽問:“戒嗔師傅呢?”

  “我知道他是你舅舅。”蘇彧道,“他好著,你不用掛心。”

  長生抿著嘴,沒了聲音。

  若生看著他,蹙起了眉頭,長生在猶豫。

  下一刻,長生驀地在二人跟前跪倒,磕頭道:“有件事,請蘇大人相助!”

  語氣堅定,這是定了心了。

  若生鬆了口氣,退到一旁坐下,讓蘇彧問話。

  蘇彧讓長生起來,長生卻不肯,依舊執拗地跪在原地,低著頭,似在等他開口是幫還是不幫。蘇彧道:“你如今信我了?”

  “我誰也不敢相信。”長生想到自己那天在林子見過,事後又處處提心弔膽想要堤防著的人正是自己嫡親的舅舅時,心頭一震,“但我別無選擇,只能信您。”

  蘇彧漫然開口:“你不信我也無妨,大可以防著。”

  長生一噎,僵著身子從地上爬了起來,將那日自己在林子裡撞見的事一五一十同蘇彧說了一遍,而後道:“想必蘇大人如今也猜到了,那僧人正是我舅舅。”

  蘇彧微微頷首,問道:“你說另外一人的說話聲十分古怪?”

  “沒錯。”長生點了點頭,十分篤定地道,“不男不女的,很奇怪。”

  蘇彧挑眉:“是位內侍?”

  長生怔了一怔:“興許是……”

  他沒有瞧見人臉,也沒有見過太監,並不敢肯定,但仔細一想,那聲音也不像是一般的普通人,倒是內官們,不陰不陽的,平日裡捏著嗓子說話,真像是那麼一回事。

  他暗暗地想著,沒有注意到蘇彧和若生的眼神在那一瞬間都變得深沉了下去。

  長生來回踱步:“寺里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牽連其中……”他很憂慮。

  蘇彧卻道:“十有八九沒有旁人,若是寺里還有人參與其中,戒嗔不會特地帶你下山,早在寺里便能結果了你,一了百了。”

  長生今兒個驚了幾回,已有些麻木,聞言道:“到底是什麼人,連那些個可憐孩子都不放過。”

  一群小乞兒,無父無母,天生天養的,到底哪裡招惹到了人?

  他想不通,只覺得心寒震驚。

  蘇彧和若生卻是已經知道屍體的死因,揣測過兇手用意的,不由得互相對視了一眼。少頃,二人走至門外,蘇彧道:“若果真牽扯上了內侍,這事便麻煩了。”

  第242章 內侍

  丁老七跟蹤戒嗔歸來,亦說了戒嗔同個小太監會面的事,但離得遠,只見其人不聞其聲,並不知他們談論了些什麼,略加斟酌後,他道:“五爺,那戒嗔和尚在個小太監跟前唯唯諾諾的,瞧著十分不像樣子。”

  “哦?”蘇彧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你是覺著那小太監的身份來歷不尋常?”

  丁老七抓了抓頭髮,又想點頭又想要搖頭,他只是覺得那場景古怪,但究竟古怪在哪裡,真要他細說他卻也是說不清楚。

  “那小太監穿的是常服,小的沒能認出來是哪府的人。”他思來想去,還是只能照實說。若能瞧見腰牌,他大抵還能辨上一辨,而今卻只是一頭霧水,光知道是個小太監。

  日光下,蘇彧的瞳色微微沉了沉,陷入了陰影中:“能養上乾兒子的,不多卻也不少。”宮裡頭的,各王府公主府的,多的是人。

  他沉吟著,讓丁老七退下去尋人將所見的小太監模樣給畫了出來。

  若生此刻已回了半山寺廂房,先去探過雀奴,見綠蕉正哄了雀奴玩花繩,不由得微笑起來,並未出聲便退了出來,轉身去尋了慕靖瑤,說:“聽說姑姑一行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

  慕靖瑤尚不知道皇帝一行從清雲行宮回來的事,聞言一愣,而後脫口道:“這般早?”

  換了往常,那一夥子人只怕還得呆上個十天半個月。

  揉了揉眉心,若生笑了下:“據聞是浮光長公主身子不適。”

  “身子不適?”慕靖瑤大睜著雙眼睛,似有疑慮,“這倒是像真的,她一貫是太陽大了要命,天氣涼了也要命的人,這身子哪裡還能有好的時候?”只當著若生的面,她說起話來也並無遮掩,大喇喇將浮光長公主給譏諷了一番。

  若生道:“且不去管她,他們能早日回來總不是壞事。”

  慕靖瑤道是。問她:“那便擇日下山吧?我瞧著雀奴的模樣,似是比先前大好了。”

  若生彎起眉眼:“瞧著的確是大好了,多虧了曼曼姐。”

  “那是自然,你回頭可得好生謝我!”慕靖瑤笑著嗔了她一句。然後擺擺手說,“既如此,擇日不如撞日,趕明兒便下山如何?我幾日不著家,也不知道那些丫頭有沒有好好晾曬藥材。”

  若生聞言。哪裡會說不好,自然是立刻答應下來,又同她估摸著定下了出發的時辰,這才先行告辭。

  而蘇彧則去尋了刑部尚書楊顯。

  楊顯為官平平,但為人尚可,而且是朝中為數不多的中立派之一。

  突然之間,十幾個孩子慘死,被拋屍於半山寺附近的山溝里,乍然聽去著實悚然,如此重案。楊顯一聽頓時臉色發白,然而他再問,當得知死的全是無父無母的小乞兒後,他的態度便變了。

  他撫著長須,沉默半響,終於開口道:“恐是無人在意那些孩子的生死。”

  言下之意,既無父母親人要捉拿兇手,查明真相,這案子是否根本不必查下去。兇手能一氣殺害十餘人,可見窮凶極惡。這案子要想深查,定然沒有好路可走。

  他又道:“只是一群小乞兒罷了,尋些人去將屍首埋了,燒些香燭吧……”

  蘇彧眉眼不動。說了個“是”。

  連楊顯都不願意在這件事上多花心思,更別說旁的那群更加冷心冷肺的。不過蘇彧說心寒也不心寒,他早已料到,如今來告知楊顯,不過是心存一念,想著沒準楊顯比自個兒料想的會稍稍多點人味兒。

  是以牽扯上了內侍的事。他壓根一字也未提。

  前者只是不願意花費心力去查,後者恐怕就該不敢查了。

  頭頂上烈日灼灼,風聲卻已漸冷。

  出得大街,蘇彧拐個彎,換了個方向,不是回位於平康坊的定國公府,而是走了一條越來越僻靜的小道。

  他翻身下馬時,率先映入眼帘的仍是檐下擺著的那盆花,因時已入秋,枝葉不復往昔蔥翠,原本朵朵盛開的穠艷花朵,也盡數凋謝,只剩下零星幾片花瓣,還不肯落下。

  他瞥了一眼,抬手叩門。

  “篤篤——篤篤篤——篤篤——”

  仍是兩短三長兩短,總計七下。

  忍冬開了門,迎他入內,正要說話,不知上哪個角落裡竄出來一隻貓,搶先撲進了蘇彧懷裡,跳得那般高,落下得也狠,偏又生得圓胖,活像塊巨石,但蘇彧穩穩噹噹接住了它。

  忍冬暗暗鬆了口氣,道:“主子可是先去探望小公子?”

  “喵嗚……”元寶粘著蘇彧,叫喚了一聲。

  “藥可吃了?”蘇彧抬腳往裡頭走,轉過臉望向忍冬,“元寶可闖禍了?”

  忍冬笑著回答:“小公子已服了藥,元寶也未闖禍,小公子很是喜歡它。”

  蘇彧道:“元寶這段日子便先留在這。”

  忍冬連忙答應了個是,元寶不知是聽明白了還是很沒有,也未掙扎,樂顛顛地又被蘇彧丟到了忍冬懷裡。雖說忍冬跟三七兄弟倆生得像,但顯然比起三七來,元寶對忍冬“敬重”、喜歡得多了。

  倆人一貓很快進了永寧所在的屋子,盤腿坐在軟榻上玩著九連環的永寧,一如既往,一瞧著蘇彧便歡喜地喊:“爹爹!”

  忍冬別開了臉去。

  永寧笑著舉起手中九連環一指忍冬懷裡的元寶:“大貓!”

  “喵!”元寶仰起頭來,眯著眼睛也沖他叫喚。

  蘇彧上前伸手探了探永寧額頭的溫度,又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若有所思地呢喃了句:“總算是養活了。”

  不管是永寧還是元寶,到他身邊的時候,都是細弱伶仃小小一隻,似乎打個噴嚏就能沒了,如今一個雖然還是藥罐子,但會說會走也漸漸樂意笑了;一個長成了圓滾滾的大傢伙……

  他笑了一下,輕輕揉了揉永寧頭上細軟的髮絲,讓忍冬領著元寶跟永寧玩,自己先退了出去。

  行至廊下,他靠在廊柱上。

  約莫半刻鐘,他站直了身子,看向前方:“難得見你換身衣裳。”

  陳公公聞言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素色常服,雙手籠在袖中,聲音低低地笑道:“蘇大人就愛說笑。”

  蘇彧從懷中掏出先前由丁老七口述所畫的小太監肖像,遞了過去:“你認認,可是宮裡頭的。”

  陳公公雙手接過畫像,對著天光展開來,小聲咳嗽著,搖了搖頭:“咱家雖然老了,但記性還在,宮裡頭的孩子,但凡記錄在冊的,咱家都能對得上臉和名。可這孩子,咱家不曾見過。”

  第243章 插手

  蘇彧道:“依你看,是哪府的人?”

  陳公公慢吞吞地將畫像捲起,仍舊搖了搖頭說:“咱家要是能說出個所以然來,蘇大人您還不早就全知道個一清二楚了?”然則話音未落,他緊跟著又說了一句,“不過您這是在查什麼?”

  蘇彧便鄭重地將半山寺的事說了一遍。

  陳公公聽罷,很是愣了愣,過了好片刻方才咳了兩聲,略有些無力地道:“看來是牽扯上了不易招惹的人物。”

  都是心裡明鏡似的人,說起話來便也都沒有遮掩,陳公公說完飛快地接著道:“這事若只是底下的人辦的好事也就罷了,可如果是替人辦事的,那可就真糟了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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