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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生站在台磯上,似乎下一刻就要走下去,可卻遲遲沒有動身。

  扈秋娘不解,覺得眼前的人似心事重重,又念及近些日子府里似乎太過平靜反而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徵兆,不由得心頭一跳。忍不住上前去問:“姑娘可是有什麼心事?”

  “沒什麼事……”若生語焉不詳地搪塞了她兩句,忽然轉個身朝屋子裡走去。

  扈秋娘原以為她馬上要出門去,哪知她驀地又改了主意,不出門反回屋了,心下愈發奇怪。

  恰逢吳媽媽送了點心上來,她笑著去接過,送進了內室里。

  外頭走廊下。銅錢在那喊:“點心——點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從吳媽媽嘴裡聽來的。一轉眼便學會了。它扯著嗓子,喊得響亮,聲音尖而脆。又帶著鳥舌不及人舌靈活而所特有的古怪腔調,渾像是個外邦人在那漲紅了臉,拼命喊,“點心——”

  扈秋娘一邊掀了竹簾往裡頭走。一邊笑著說:“姑娘可曾聽見?銅錢那扁毛小畜生,倒愈發會說人話了。”

  若生卻仍舊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嘴上附和著“可不是”,這眼神卻不知落到了何處。

  扈秋娘勉勉強強按捺住心中疑惑,端著點心送到她手邊,壓低了聲音說:“姑娘是在為府內的事心煩。還是府往的事?”

  “全湊在了一起,才叫人心煩意亂呀……”若生終於抬眼看了看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地伸手去揀了塊點心吃。

  點心蘇脆。碎屑撲簌簌往下落。

  她也不管,任由它們落在自己膝上。在緋色裙衫的映襯下,白雪一般。

  忽然,她掏出帕子來抹手,說:“去備紙筆。”

  扈秋娘愣住,心中浮現出一個念頭來,不覺問道:“莫不是雀奴病了?”

  但話音剛落,她轉念一想,說是雀奴似乎又不大對。雀奴打從出現在他們眼前的那一天開始,這身上就小病不斷,至今也未好全,仍在靜養著,平素見了人亦不開口言語,見了若生更是眼神戒備萬分,以致於慕靖瑤都不敢叫若生多見雀奴,道是雀奴心中癥結只怕難消,視若生為買主,難以放下戒心。

  若生越是靠近她,她只怕就會躲得越遠。

  人雖還在,這人心,走遠了,可就真的難以拽回來了。

  是以若生只隔一段日子,趁著雀奴服了藥睡下後去探一探她的情況。

  旁的,至少得等到雀奴身上的病好得差不離再議。

  扈秋娘恍恍惚惚想起這些事來,便覺若生方才所說的人,不能是雀奴。

  如果是雀奴,她的眼神,她的話語,都不會那樣茫然和無措。

  畢竟雀奴的事,她一早就都理得清清楚楚。

  扈秋娘心中疑惑更盛:“難不成是二爺?”

  但要是連二爺病了,明月堂那邊焉會不派人來送消息,卻送封信來?

  是了,方才那封信,才是重中之重!

  可那封信,未經她的手,她見到時,已拿在了若生手裡,所以她並不知道是何人送來的,裡頭又寫了什麼。

  “不是雀奴,也不是爹爹,你別擔心,我不過一時間慌了手腳而已。”若生仍未告訴她究竟是誰病了,只催促她去備紙筆。

  這是她幾天來,寫的第三封信。

  蘇彧身在定國公府,她想親自見上他一面,那是絕無可能的。

  定國公府同連家原沒什麼大交情,他們之間的交情,那就更沒幾人知道。

  她若去定國公府,那就說不通了。

  何況眼下府里情況複雜,不知何時就會出現紕漏,姑姑不在府中,她亦不敢貿然出門。

  很快,信便寫好,她徑直遞給扈秋娘,道:“送去忍冬手裡。”

  扈秋娘怔了下,這才恍然大悟,竟是蘇彧病了嗎?

  如果蘇彧安好,這信直接送入定國公府也無妨,有他在,自然不會叫旁人瞧見,但如今要讓府外的忍冬去送……

  扈秋娘明白過來,卻是不敢再多問,拿著信便退了下去。

  一個多時辰後,她忽然疾步返身回來。

  外頭天色已有些晦暗不明,夕陽已經西下,扈秋娘披著一身餘熱走了進來,額頭上遍布細碎汗珠。

  若生見她面上神色焦急,亦心神一凜,忙問:“出了什麼事?”

  扈秋娘走近,低聲回稟:“苜園那邊有了動靜。”

  “瞧見人了?”若生聽是苜園的事,這原本提了起來的一顆心反倒是重新落回了原處,神色也鎮定下來,“何時瞧見的?是誰?在哪裡?”

  她一連問了三個問題,扈秋娘卻只答得上兩個來。

  “就在方才瞧見的,但並不是在苜園,而是在前往苜園的路上!”

  苜園荒僻,無人居住,誰沒事會往那跑?

  若生終於笑了起來,說了個“好”字,道:“那便去瞧一瞧吧,究竟是哪路神仙!”

  第198章 驚嚇

  臨出門之際,她忽然心念一動,同扈秋娘道:“去喚雪梨來。”

  扈秋娘怔怔問:“姑娘莫非是要帶著她一併去?”

  “正是如此。”若生微微頷首,催促她速去速回。

  扈秋娘雖然猜不透她的用意,得了命令也還是匆匆下去尋了雪梨。

  一開始,當若生察覺出雪梨身上似有不對勁後,她們便盯上了雪梨,但雪梨除了上回去給明月堂送東西後,便沒了動靜。是以,這幾日來,木犀苑裡一切如常,絲毫沒有異狀。

  雪梨見到扈秋娘,得知了她的來意後,這面色立即便變了變,嘴角笑意也隱隱有些勉強起來,躊躇著沒有立即動身,反倒是問了扈秋娘一句:“秋娘姐,姑娘這是準備上哪兒去?怎地不帶綠蕉姐姐?葡萄,葡萄也在呢……”頓了頓,她注意著扈秋娘的神色,又補充道,“更不必說,秋娘姐你今兒個也在府里,姑娘怎地突然想起了我來?”

  她雖然亦是若生房裡的大丫鬟之一,但論情分,誰也比不上綠蕉,論別的,那前頭也還有葡萄幾個。雪梨一向都是留在木犀苑裡的那一個,從進木犀苑開始,她便沒有跟著若生出去走動過。

  今兒個乃是頭一次,也是她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一次。

  她理應受寵若驚,但雪梨心中沒有半點激動。

  “姑娘讓你去,你去便是,至於姑娘的心思,豈是你我能胡亂揣摩的?”扈秋娘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眉眼間不停變換著的神色,笑著吐出一句話來,隨即道。“快動身吧,可不敢叫姑娘候著咱們。”

  雪梨聞言,不敢再耽擱,急急忙忙理了理衣擺,跟上了她的腳步。

  走至若生跟前,雪梨揣著顆疑惑的心同她行禮,而後裝作無意般試探著問了一句:“姑娘。不知眼下是往何處去?奴婢可什麼都沒有準備。是不是該去備些茶點之類的一併帶上?”

  若生目視前方,笑了起來,脆生生道:“又不是出遠門。準備什麼?你只管跟著我走就是,旁的皆不用準備。”

  雪梨聽了這話,愈發糊塗起來,心下原本滿滿的懷疑。也逐漸隨著腳程加快,變作了惴惴。

  她慢慢的。不安了起來。

  這條路……是往苜園去的!

  從木犀苑出發,將連家繞上一圈,向前一直走,就能瞧見那座已經荒廢了的舊園子。

  門前的瑣。生了斑斑駁駁的鏽,一碰,鏽屑便簌簌往人手上掉。一沾就是一手。

  雪梨行進間不由自主揮擺著的手臂,僵硬了。垂在身側,無法動彈。這般一來,她走路的姿態便也就變得相當古怪。尤其是,走在她身邊的人是大步大步邁開的扈秋娘,她被襯托得手足僵直,面色發白,像個上了蠟的白面偶人,關節未曾潤過,生硬得緊。

  “秋娘。”

  虛空里,忽然傳來了若生的聲音。

  她喚的明明是扈秋娘,雪梨在聽見這個聲音的時候,卻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苜園可不是若生素日常去的千重園,那裡頭除了成片的長糙外,什麼也沒有。如今又正值夏日,蚊蟲擾人,絕不是若生樂意去的地方才是。

  雪梨便忍不住想,三姑娘突然間帶上了自己出門,突然間又要往苜園去,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但她左思右想,並不覺得自己露出了馬腳,這腦殼子都想得疼了起來,她依然理不清思緒。

  “姑娘有何吩咐?”扈秋娘恭聲詢問。

  雪梨也下意識豎起了耳朵,屏息去聽。

  可若生卻只是道:“這日頭怎地這般大,曬得人出汗。”

  扈秋娘笑著回答:“入了伏,這天自然是熱的。”

  二人一前一後走在小徑上,像是閒談般說起了天氣來。

  雪梨提著的那顆心,幾乎吊到了嗓子眼,走路的兩條腿,也哆哆嗦嗦的,像是垂暮之年的老嫗,走得累了,雙腿打顫。

  她抬頭,極目望去,越看越肯定,這條路走下去,必定通往苜園。

  慌張之中,她猛然一把捂住了肚子,仿佛一隻蝦子,將身子給緊緊縮了起來,“哎喲”了一聲。

  若生跟扈秋娘聽見響動,皆停下了腳步轉身來看她。

  “這是怎麼了,秋娘你去瞧瞧!”若生口氣焦急。

  扈秋娘的腳步也邁得急,只兩步就走到了雪梨跟前,一把將手按在她的肩頭上,問:“雪梨你怎麼了這是,方才瞧著還好好的呢。”

  雪梨心虛,竟也真叫她急出了一身冷汗來,聞言呼著痛,勉勉強強說:“不知怎地,突然腹痛如絞……哎喲……疼得厲害,姑娘、姑娘,奴婢只怕是去不了了……”

  若生神態悠然:“哦?”

  尾音拉得老長,向上揚去。

  扈秋娘按在雪梨肩頭上的那隻手,驀地施壓,手指如同鐵鉗一般,緊緊扣住了她的肩膀。

  像是要脫臼一般的疼痛,立時湧上了雪梨的心頭。

  “啊——”她叫了一聲,這回是真疼了。

  若生斂目含笑,問:“腹痛可好些了?”

  雪梨戰戰兢兢答:“好、好些了。”

  “那麼,可能繼續走?”若生再問。

  雪梨眼中含淚,煞白著一張臉,點了點頭,道:“能,奴婢能,奴婢好了……”說完,她吞吞吐吐地扭頭同扈秋娘說:“多謝秋娘姐,我這肚子突然就不疼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想讓扈秋娘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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