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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他終於將手伸了出去。

  賀咸在旁落座,舉目四顧,見無人拿自己當客,只得苦兮兮地又站起身來去給自己沏了盞茶吃,然後道:“今年這天,可比往常熱得多了。”

  “嗯。”蘇彧垂著眼眸,也不知是真聽進了耳里,還是胡亂接的話,發出個悶悶的鼻音來。

  賀咸端著茶盞,悄悄轉過臉去看他,斟酌著問道:“五哥,那回段家春宴後,你究竟給連三姑娘送了什麼賠禮?”

  蘇彧看著他,挑眉不語。

  他便正色道:“我琢磨來琢磨去,就是琢磨不透,連三姑娘那樣的人,怎麼會願意同五哥你打交道呢,依著坊間傳聞,她早該拿鞭子抽你了。所以,五哥你送的那份賠禮,一定大有名堂吧?”

  蘇彧也漸漸正色起來。

  賀咸眼巴巴看著他。

  他嘴角揚起一縷笑意,聲音微啞:“我偏不告訴你。”而後,若無其事地低頭去看他手裡拿著的信箋。

  信上的字跡,卻同他見過的字,略有一些不同。

  眼前的字,更潦糙散漫一些。

  蘇彧嘴角的笑意,不覺重了些。

  賀咸瞧著,卻覺得他神色詭異,戰戰兢兢問:“五哥,連三姑娘為何不直接來問你?”言罷又問,“我這麼自作主張帶了信來與你看,是不是不大妥當?”

  “問之。”蘇彧突然抬眼,喚了他一聲。

  賀咸怔了怔,道:“怎麼了?”

  蘇彧淡淡地道:“相識這麼多年,我頭一次覺得,認得你太好。”

  賀咸聞言,倒吸口氣,連退兩步,震驚道:“五哥你莫非是在誇我?”

  “沒有,我在罵你。”不及他回過神來,蘇彧的視線便落回了那張信箋。

  然而望著信上的字,他想起的,卻是那一天自己迷迷糊糊睜開眼時,看到的場景。

  那張掛著鮫綃帳子的填漆床,還有那個躺在他身側,蜷著身子睡得像個孩子的少女,在那一瞬間,牢牢印在了他的心臟上。

  他想,也許直到死,那一幕他都不會忘記。

  黎明之前的微光,透過窗欞照進來,似乎也同時照進了他的心裡。

  他迷濛間以為是自己瞧差了,可不管他怎麼看,那個人都還在原處。

  她的胳膊,甚至橫在他的胸膛上。

  剎那間,胸腔里的那顆心便“撲通,撲通”重重跳了起來,搏動得肋下隱隱作痛。

  “問之。”他握著信箋,又喚了賀咸一聲,“這信你回了不曾?”

  賀咸道:“還未曾。”

  蘇彧便微笑道:“那就去回吧。告訴她,我病了,病得很厲害,病得連床也下不了,已經數日不曾出門,吃不下藥,水米也難進,十分虛弱,恐怕早已不是尋常風寒之症。”

  第196章 助攻

  賀咸聞言,震驚不已:“五哥,你不是說笑?”

  “我哪句話像是說笑?”蘇彧泰然自若,語氣再平靜不過,似乎他方才所言的的確確每個字都是再真不過的一般。

  賀咸卻是打小就沒幹過這種事的,聽了他的話踟躕來踟躕去,終是道:“怎能同人扯謊……”

  蘇彧揚眉,忽然從榻上坐了起來,同他招招手,說:“你不過是將我說的話,一字不落地轉述給了她而已,焉能算扯謊?稱不上,稱不上的,你只管放心就是。”說完,見賀咸面上似乎仍有猶豫之色,他忽然聲音一冷,口氣森森地道:“你若是不願意也可,曼曼她想必是再願意不過的。”

  賀咸頓時急了起來:“這可不成!”

  與人扯謊,拿話誆騙別人,那終究不是什麼好事。

  他可不捨得叫自家未來媳婦去做這樣的事。

  “五哥。”他搖了搖頭,臉上神色再無奈不過,“你慣會抓人軟肋……”

  蘇彧笑了笑,催他走:“去吧,仔細著寫,莫要落了什麼。”

  賀咸猶猶豫豫,到底還是走了,一邊走一邊忍不住想,早知如此,就不該巴巴地把信給他送來。連家那位三姑娘將來要是知道,他信中所言,全是胡說八道,沒一句真話,還不知會如何看待他呢。更別提,那人同曼曼還頗有交情。

  他越琢磨越覺得這壞事,都叫自己給辦了,不由得面如土色。

  走至門口,三七正抓著把小魚乾在哄元寶,見他出來了。趕忙上前來請安,順道問:“您可勸服五爺了?”

  蘇彧身邊走得近的人,在三七看來,那就只賀咸一個,如果賀咸勸了也沒用,他回頭便也不必去觸霉頭了,但他跟元寶一塊兒眼巴巴看著賀咸。到底還是希望賀咸能說句成了的。

  然而誰知。賀咸聽見他的話,臉色卻愈發難看了起來。

  三七不知道他們在裡頭都說了些什麼,見狀眼睛一瞪。手裡的小魚乾嘩啦啦落雨似地撒在了地上,張皇地問:“難不成、難不成是五爺不好了?”

  “胡想些什麼呢!”賀咸哭笑不得,斥了他一聲,“他好著呢。倒是我呀……”他說著說著聲音就輕了下去,變作了一聲長嘆。而後掃了一眼元寶,同三七道,“趕緊收拾了吧,要不然就該叫它給吃盡了。”

  三七“啊”了聲。慌慌張張低頭去看。

  一眼就瞧見了元寶拱著個圓滾滾的身子,湊在那拼命吃著小魚乾。

  一口三條,那就跟鬧著玩兒似的。

  三七著急忙慌地彎腰去攔:“祖宗誒。可不興這麼吃飯,回頭撐著了。五爺又該訓我了!”

  元寶叼著一嘴的小魚乾,抬起頭來,齜牙咧嘴,似笑非笑,“喵嗚”一聲,魚乾全落入了它肚子裡。

  “饞嘴貓……”賀咸端著臉,訓了元寶一句。

  元寶恍若未聞,慢條斯理地舔舔毛,瞅瞅懊惱不已的三七,揚長而去。

  那身姿,活像是哪位大將軍。

  賀咸眯了眯眼睛,問三七:“它這是上哪兒去?”

  三七哭喪著臉:“八成是去見哪家的母貓了。”

  “……”賀咸愣了下。

  三七唉聲嘆氣地道:“又讓您見笑話了,小的還是先送您出去吧,回頭再尋它。”

  賀咸點點頭,無奈之下唯有跟上三七的步子,往小竹林外走去。回了府,他也沒有法子,只得老老實實讓小廝磨墨鋪紙,給若生寫了一封回信。

  信中,自然全是照著蘇彧的意思寫的。

  可信寫完,停了筆,賀咸自個兒看了一遍,只覺不忍目睹。

  他好好一個正正經經念書,老老實實過日子的人,就這麼扯了個大謊出來,未免也太不像話了。

  心中滋味難言,他遲疑了下,突然先讓人給慕靖瑤送了封簡訊。

  既然這謊是撒定了,紙又包不住火,他不如索性提前先知會慕靖瑤一聲。

  若是她說不該如此,那他這回信,就立馬提筆另寫。

  賀咸便在書房裡等啊等。

  好容易等來了慕靖瑤的回信,他展開來一看,上頭偌大兩字,哈哈——

  笑過後,她才在後頭寫道:莫遲疑,速速讓人送去!

  賀咸不明所以,看完直搖頭,但卻是再不猶疑,立即便命人將回信給若生送了去。

  幾家隔得都不算太遠,這信送至若生手裡時,天邊的紅日才剛剛從熱辣變成了燙人。風未起,空氣里瀰漫著的熱氣便也久久不願散去。那薄薄的一封信,在盛夏午後輾轉了一路,落到她手裡時,也還帶著太陽的溫度。

  扈秋娘立在她身後,輕聲說著苜園跟雪梨那邊的情況。

  “不知是有人察覺了,還是時候未到,不管是苜園那邊還是雪梨,都沒有動靜,依姑娘看,可還要讓人守著?”

  已經過了兩日,事情卻並無進展,不得不叫人心生疑竇。

  也許,雪梨身後並沒有人。

  也許那盒脂膏里摻的麝香,全是她自己的主意。

  也許苜園裡的那隻腳印,只是連二爺瞧差了。

  任何沒有親眼看見的事情,都不能算作是真相,撐死了也只是臆測而已,而臆測,自然是真假難辨。

  但若生始終沒有動搖,她一面將手中信件展開,一面背對著扈秋娘淡然道:“繼續讓人守著,狐狸終究是狐狸,就是成了精怪,那也有露出狐狸尾巴的那一天。”

  扈秋娘聽著她老氣橫秋的話,笑了下,道:“姑娘說的是。”

  若生沒吭聲,抿著嘴角,將目光落在了賀鹹的回信上。

  論理,她的確應該親自去問蘇彧的,但她心有怯意,便只能繞個遠路從賀咸這打探一番。

  可她怎麼也沒有料到,賀咸回信中寫的話,會這般嚴重。

  她瞧著蘇彧的身子一向很好,先前雖然也是擔心,但僅僅只是擔心而已,但賀咸信中卻說他病得很厲害!風寒雖然不是大病,可一個不慎也能演變成重症,難道蘇彧他……

  “這可怎麼辦……”若生咬住了唇瓣。

  “姑娘這是怎麼了?”扈秋娘疑惑。

  若生抓著信紙仰頭看她,眼神迷茫:“他病了。”

  第197章 有動靜了

  扈秋娘微微一怔,試探著問:“是誰病了?”

  若生抿緊了嘴角沒有再言語,只將手中信紙一把攥緊,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扈秋娘急忙跟了上去。

  走至廊下,一群正聚在那看鞋樣子的小丫鬟見到若生,急急忙忙站起身來,齊刷刷行禮請安。葡萄也在其中,上前兩步,笑吟吟請示:“廚房方才差人來問,奴婢正要去尋姑娘呢,姑娘今兒個晚上可有什麼想吃的菜色?謝婆子說,有魚,這麼大一條,頭尾燉湯,身子紅燒,問您成不成?”

  若生心不在焉地聽了一遍,頷首說:“隨廚房那邊做,怎麼都好。”

  這話一出,一群人便都愣了愣。

  闔府上下誰不知道,連二爺跟若生父女倆好吃,旁的可以湊合,談及吃食,總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仔細盤問一遍的。但是今次,葡萄細細說了,她卻說,怎麼都好。

  其中敷衍意味,再濃不過。

  縱是底下的小丫鬟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見狀也都屏氣斂神,不敢多言。

  扈秋娘則想著若生方才的那一句“他病了”,隱隱蹙起了眉頭,同葡萄幾個道:“莫聚在這了,都下去吧。”

  “是!”一行人皆如蒙大赦,腳步匆匆地退了下去,廊下不過轉眼間就空置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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