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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扈秋娘等人,聽見她說的話,神情都不覺略微變了變。

  要順道拜訪長輩的事,在此之前,眾人誰也不曾聽說過。

  沒有人知道,就連若生自己,也是在三七說起蘇彧去了刺史府後突然間想起來的。

  她前世一開始是有機會。卻不願意多在人際交往上花費心思,所以對連家同誰交好。同誰交惡,知之甚少;後來是盼著能多知曉一些。卻苦於沒有機會。

  但仔細一想,有些事她原本沒有放在心上,卻並不表明她絲毫不知。

  好比現如今平州的刺史劉大人的夫人江氏,未出閣時,同她的生母段氏曾是手帕交一事,在當下想起,就顯得非常有用了。

  說起這事,還是若生當時無意間得知的。

  江氏比她母親據聞還要小上一歲,養在家中時,性子也如她娘一樣,不大得家人看重,好容易逮著了一門親事,江家人覺得頂好頂好,生怕過了這村便沒有下一家店,趕在當時剛剛喪偶沒有多久的劉大人還未有續弦的意思之前,便請人前去說和。

  因江氏生得嬌嬌弱弱,看著是個性子好的,這劉大人聽了也心動,回頭便使了人去提親。

  一年後,江氏便從京城嫁來了平州了。

  這麼多年來,她也只帶著兒女回過一次京城省親。

  若生聽說她的時候,恰逢江氏不知她娘早已去世,念著難得回京想見昔日舊友一面,巴巴地上連家來下帖子。

  這帖子自然是到了雲甄夫人手裡,雲甄夫人略掃了一遍,竟使了人去問她,有個她娘的朋友打從平州回來,問她想不想見一見。

  若生當年才不過八歲左右,聽了竇媽媽的話,想也沒想便說了句不見。

  她連母親長得什麼樣也不知道,見什麼母親的老友?

  故而最後姑姑是如何回復的江氏,她並不知道。

  這件事在她心上,連一圈漣漪也沒有盪起過。

  多年過去,她也早記不清了。

  然而方才,似是神來之筆一般,她忽然間就想起了江氏來。

  她八歲那年,正是平州刺史的位子上換了人的時候,江氏也是因為丈夫升官,才得了機會回京來省親的。

  從她知道雀奴是劉刺史買下之後,她便先命人去打探了劉刺史。

  姓甚名誰,祖籍何處,何時中舉,何時入仕,仕途上有何建樹,夫人姓甚名誰,娘家何地,有幾個孩子……皆一一打聽了個清楚。

  可當她看見江氏的名時,並沒能想起自己當年差點見過江氏的事。

  直到方才,她才終於從記憶深處將這件事給挖了出來。

  她對三七說完,抱著元寶重新上了馬車,“回頭請蘇大人往城中最大的客棧來尋就是。”

  三七禁不住垂首頓足,自己連只貓也管不,回頭會不會被主子訓?

  可元寶瞥見他這副模樣,反齜牙咧嘴笑了起來,牢牢粘著若生,跟著他們往客棧去。

  三七隻得先行回去稍後回稟蘇彧此事。

  若生的馬車到了客棧門前。進門便定了幾間上房。

  跑堂的小二是個有眼色的,見狀笑得都諂媚了兩分,領著他們上了樓。將若生懷裡的貓誇了又夸,“姑娘這貓兒生得可真好!”

  元寶像是聽明白了一般。抬起頭來也衝著他笑得見牙不見眼,舌頭吐老長,尾巴直晃。

  店小二一怔,更是口若懸河地誇了起來:“哎喲,姑娘這貓兒可不得了,瞧著可真通靈性!”

  若生聽得好笑,讓綠蕉拿了銀子賞他,將人打發了下去。

  進得房門。若生四顧一看,屋子裡頭布置得倒還算清雅,這天字一號房,也不算假。

  她往裡走了兩步,元寶終於從她懷裡跳了下去,姿勢優雅地昂首挺胸往窗下去。

  窗下是張春藤案,上頭光溜溜的,就擱了隻影青蕉葉紋的大瓶。

  元寶自來熟地往那桌上一跳,抬爪就往窗上拍。

  可他們方才進門,誰也沒顧得上開窗。它拍了兩下沒動靜,仍不死心,又用爪子去摳窗棱。

  “嗤啦——嗤啦——”

  若生扶額。蘇彧這貓都養成精怪了。

  她無奈,喚了聲“綠蕉”,讓她去開窗,但又怕元寶等會一咕嚕摔出去,便讓綠蕉索性在邊上看著。

  因住的是二樓,這窗子一推開,外頭就吹進來一陣風,裹挾著馥郁的花香,一股腦將屋子都填滿了。

  若生嗅了嗅。只覺心曠神怡。

  她在床沿靜坐了片刻,然後便吩咐扈秋娘道:“讓人去買份禮來。”

  上門拜訪。總不好空手而去。

  但這禮有就行,至於其中心意幾何。並不要緊。

  所以被若生打發去買東西的人,很快就將東西買了回來,拿紅布一裹,裝在錦盒裡。

  若生看過之後就讓人下去歇了,自個兒在屋子裡逗元寶。

  元寶蹲在窗台上,眺望著天空,又不時看看樓下的長街。

  忽然,它弓著背叫了起來,“喵!喵喵!”

  若生狐疑地低頭往下一看,就看見了蘇彧。

  素袍的少年正在將手中勒馬的韁繩交給店小二,像是察覺到了頭頂上兩道炙熱的視線,猛然抬頭往上看了去。

  但日光太過奪目,他只隱約看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趴在窗邊往下看。

  “喵!”

  他收回目光,抬腳往客棧里走。

  趴在窗口的若生也不緊不慢地抬起頭來,如意雙髻隨著她的動作微微一晃,又重歸了平靜。

  她探手去抓元寶:“好了,別看了,他都進門了。”

  元寶轉過頭來舔舔她的手背,弱弱地叫,“喵……”像是在說別將她送回去。

  若生屈指在它頭頂上輕輕敲了下,失笑:“你家主子是不給你飯吃?”

  “喵!”元寶攤開肚皮往那一躺,裝起死來。

  若生一撓,它就抽一抽腿,若生再撓,它再抽……

  沒一會,門外響起了叩門聲,“篤篤篤——”

  元寶一個激靈從若生手底下爬起來,慢吞吞往她身邊擠。

  若生不理它,它就輕輕地叫,叫得像孩童嚶嚀。

  可蘇彧都來了,若生也不能再留它。

  若生就哄它:“等回了京來連家住幾日?”

  也不知它是聽明白了還是沒聽明白,它眨眨眼,倒沒有再往她身後躲了。

  “姑娘,蘇大人就在外頭。”綠蕉走了過來,輕聲道。

  若生便深吸了口氣,一把抄起元寶往外走。

  第076章 說漏

  天字一號房的門前,蘇彧正身姿挺拔地站在那候著,唇角帶著淡淡一點笑。

  若生站在門內,抱著貓,瞥見他唇角的笑意,恍惚間像是看到了當年的蘇彧。眼前的少年郎,同她記憶里的年輕男人,分明是同一個人,可仔細想想,似乎又仿佛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他死的時候,也不過才二十二歲,還是那樣得年輕。

  若生在心底里嘆了口氣,一不留神就嘆出了聲來,極輕極輕,卻仍叫蘇彧給聽見了。

  他便挑眉看了過來。

  若生輕輕抿了抿唇,而後彎起眉眼,笑吟吟將元寶往他懷裡塞,“蘇大人的貓。”

  元寶見了主子也不像先前見了三七那樣理直氣壯地不肯動彈了,只不情不願地任由若生將自己送走。

  “勞煩連姑娘。”蘇彧接了貓就想走,想一想卻想起了賀咸千叮嚀萬囑咐說過的話來,便也笑了笑,說了句勞煩。

  一旁聽見這話的三七驚得幾乎要合不攏嘴。

  若生倒看著比他鎮定得多,聞言只笑著微微一頷首。

  然而等到蘇彧轉身要走的時候,她卻將他叫住了,輕聲問道:“聽說蘇大人才從刺史大人那回來?”

  蘇彧腳步一頓,斜睨了一眼三七。

  三七飛快低下頭去。

  “正是。”他這才轉過臉來看向若生,點一點頭。

  若生就感慨起來:“不知劉大人是個什麼樣子的人?我想了好久,也不知他是個高高瘦瘦的儒生模樣,還是長相粗獷不像文官反像武將的人,又或是……”

  “是個大腹便便的老頭。”蘇彧打斷了她的話。

  若生沒料到他會這般直截了當地說劉刺史,不由一噎,過了會才將話接上。“蘇大人真是一針見血……”

  蘇彧淡然問:“連姑娘認得劉大人?”

  若生道:“倒是不算認得,只劉夫人是家母的故交。”

  “哦?”蘇彧聽到這,倒像是有了些興趣。“不知是哪位劉夫人?”

  江氏是續弦,前頭自然還有一位。

  若生微笑:“是京城江家的那位。”

  “這倒是巧。”蘇彧繼續不動聲色。

  若生也是一臉的天真無邪:“蘇大人也覺得巧是不是。我方才剛剛想起這件事,也是吃了一驚呢。”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著看似閒話一般的話。

  蘇彧忽道:“劉刺史病了。”

  說這話時,他將聲音放得很輕,近乎耳語。

  若生聽進耳里,一瞬間還當是自己聽差了,可看著他神色不變,口氣輕淺。她便知自己沒有聽錯,他的確說了劉刺史病了。

  因著先知道了蘇彧去過刺史府,想著不問白不問,她故意借他來接元寶的時候想探聽些關於劉刺史的事,卻不防竟聽到了這樣的消息。

  她略有些吃驚,亦將聲音放得低低的,“這事,外頭可沒有絲毫動靜。”

  蘇彧似笑非笑,站姿懶洋洋的,一手落在元寶背上。捋著它的毛,道:“劉刺史病得不輕,自然不敢傳開消息。”

  “約莫半月前。下過一場極大的雨,電閃雷鳴,雨聲嘩嘩,足足下了兩天,硬生生將個暮春初夏時節,給淋成了隆冬一般的冷。地上積聚的雨水,幾成汪洋。台磯上被雨澆得滑溜得緊,劉刺史走著路,跌了一跤。將後腦勺磕在了冰涼涼的地磚上。”

  若生倒吸了口涼氣,劉刺史該不會要死了吧?她急忙問:“摔得有多厲害?”

  蘇彧安靜地站著。聲調平平如水,“血也跟雨似的嘩嘩地淌。但病倒是保住了。”

  兩日後,躺在床上,將腦袋裹得嚴嚴實實的劉刺史,睜開眼醒了。

  然而他雖醒來了,除了眨眨眼外,卻哪也動不得,也無法言語。

  大夫說,劉刺史這是中風之狀。

  ——身體不能自收持,口不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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