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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怪。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大表哥頌平似是發現了她們,眉頭一皺,拔腳就朝著她們走來。
他個高步子大,三兩步就衝到了她們跟前,借著背影擋住身後眾人視線,隔著樹枝低聲斥段家的兩個姑娘:“躲在這做什麼?”
三表姐推推若生,“阿九聽見了鼓聲,想來瞧瞧。”
“表姐是害羞呢!”若生垂眸,輕笑著揶揄道,“我可不想來。”
她這話說得含蓄,可聽著似乎又直白得很。段家大少爺頌平登時就明白了過來,眼神變了一變,視線定定落在了四姑娘素雪身上,看著庶妹冷然道:“休得胡鬧。”言罷,再望向一母的親妹妹時,他的眼神就溫和了些,語氣也沒方才那般冷了,“快些回去吧,此地人多口雜,多有不便。”
他是長兄,既發了話,在場幾人也就只得應承下,準備悄悄離去。
正要走,他忽然又輕聲喊住了三姑娘素雲,用只有他二人聽得見的聲音叮嚀道:“父親對你一貫十分期許,你的親事,將來必是用來光耀段家門楣的,所以趁早將那些糊裡糊塗的心思都給收了。”
話至末尾,段頌平的語氣陡然嚴厲了起來。
三姑娘素雲連忙點頭應是。
若生遠遠看見,雖不曾聽見他們在說什麼,卻也隱約猜得出。
說來她這位三表姐最後嫁的,可是極為了不得的人物。
若生懷揣著心事,漸行漸遠。
風中隆隆的鼓聲也戛然而止,不一會便徹底安靜了下來。
走至錦鯉池畔,她聽見四表妹問:“三姐,方才大哥同你說什麼了?”三表姐笑笑不言語,四表妹討了個沒趣,不由得面色難看了些。
坐在池邊心不在焉地餵了會魚,四表妹霍地將手裡的一把魚食都丟了下去,拍拍手掌站起身來,說:“無趣得很,不餵了。”
三表姐也慢條斯理地將手中魚食交給了隨侍的大丫鬟,道:“的確無趣。”
第028章 元寶
這倆人原本醉翁之意就不在酒,自然覺得無趣。
若生卻覺得有趣得很,那條肥這條胖,搶起食來尾巴使勁拍打水面,力道十足,這肉必然緊緻,也不知是清蒸好吃還是紅燒好。她琢磨著這一池子的魚,便想在自家也挖一個池子專門養魚。閒時可看,餓時可吃,兩全其美。
三表姐問她:“阿九,不若這便回去吧?”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雖是問話,但那其中的意思再明確不過。
若生就抬頭看著她微笑,道:“表姐跟表妹先行一步也可,我腿腳乏力,暫歇片刻。”
她前段生了怪病,腿腳不靈,段家也是得過消息的。所以此言一出,三表姐不免遲疑了下。可她們原不喜若生,也就不願留在這陪著她,而且邊上又有丫鬟侍候著,出不了什麼事。三表姐就點頭說好,轉身走了。
四表妹緊跟了上去,嘴角翕翕,似又要問話。
若生卻樂得清靜,低頭看著水面上爭相搶吃的魚,一手托腮悠悠然回憶起了前世之事。也不知她離世後,雀奴將她埋在了何處?論理,她未曾婚配,仍是連家的女兒,這死後也是該葬進連家祖墳的。可那時,情勢不同不提,雀奴就算有心也沒有法子將她送回去。
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臨終那剎那,同雀奴說的究竟是火化還是土葬。
想來若是埋入土中,這左右沒合適的墓地,保不齊雀奴那丫頭會直接將她也葬在花圃里……正巧如此一來她也能日日照看著,不必挑著初一十五去上墳。雀奴心性簡單,沒準真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若生心下一陣怪異,同個陌生人埋葬在一處,著實叫人汗顏。
她抓起幾粒魚食丟進水裡,看著池水清澈微藍,恍若雀奴的那隻眼睛,不禁暗道:如若三叔派去平州的那群人依舊沒能找到任何消息,那她接下來又該去何處尋找雀奴?
沿著平州府一路往北而尋,也不知是否能趕上那些人轉手雀奴的腳步。
正思量著,她身後的糙木深深間猛地竄出一物來,直衝若生而來。
若生猝不及防,被撞了個滿懷,踉蹌著差點一個跟頭栽進了錦鯉池裡,得虧一旁候著的綠蕉眼疾手快匆匆拖住了她的手腕,這才險險站定不曾摔進去。她懷裡的東西扒拉著她的衣裳,埋頭往她胸前拱了拱,發出“喵”的一聲低叫。
綠蕉大驚失色,“哪來的貓?!”
“貓……”若生驚魂未定,低頭去看,入目的果真是只貓。
黃白相間的一隻,胖得眼睛都只剩下一道fèng。
“……喵……喵喵……”
若生鬼使神差地雙手抱住了它,往上掂了掂……這哪是貓啊!豬都沒這麼重!
她哭笑不得地朝方才這肥貓跑出來的地方看去,只有風吹得枝葉簌簌作響,並無別的動靜,也不知這是哪來的貓。
綠蕉磕磕絆絆地道:“姑、姑娘,奴婢把它抱走吧?”
能出現在沁園裡,定然不會是野貓,何況誰家野貓能吃得這般肥胖……
若生點點頭,一面費力地抱著它準備往地上放,誰知這傢伙“喵喵”叫著反倒朝她貼得更近了,還巴巴地仰起一張貓臉看她,兩道彎彎的眼fèng像在笑,一副討好之態。
她不覺愣住。
綠蕉也傻了眼。
貓爪掛在若生衣襟上,一動也不動。
正愣著,林子裡終於傳來了腳步聲,不一會便有個人從裡頭大口喘息著跑出來,捏著嗓子喊:“元寶——你在哪呢元寶……”
窩在若生懷裡的貓動了動。
若生揪著它脖頸處柔軟的皮毛:“元寶?”
“喵!”
“你主子得多缺銀子才給你取這麼個名。”
“喵!”
“沒準還缺心眼……”若生百般無法將它抱走,又生怕等會炸毛了抓傷自己,只得讓綠蕉去將那人找來,把貓還給人家。
綠蕉憂心忡忡地看著她,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不過轉瞬就帶著人急急忙忙跑了過來。
來的是個眼生的少年,十六七的模樣,穿一身藍衫,一看到若生懷裡的貓就白了臉,趕忙躬身賠禮,又自報家門,“在下賀咸。”
若生皺皺眉,這名字耳生得很,遂問:“你的貓?”
賀咸卻搖頭如撥浪鼓,“不不不,這是我五哥的貓。”答著話,他伸手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珠,“全怨我,五哥不得空才拜託我幫著看顧片刻,誰知一不留神就叫它跑沒影了。”
他眼巴巴看著若生懷裡名叫元寶的肥貓。
男女有別,他總不能直接上手從人家懷裡搶。
可不管若生怎麼做,這貓都靠在她懷裡雷打不動,眼瞧著要生根落戶……
兩廂僵持著,林間一陣簌簌輕響,走出來個白袍廣袖的少年來。
賀咸瞧見,面上一喜,急忙迎了過去,口稱“五哥”,“元寶衝撞了人家,這會還賴著不肯動彈,可如何是好?”
白袍少年沒有說話,站在原地朝若生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若生心頭一震。
忽然間,他身形一動,大步邁開,朝池畔緩緩走來。身姿頎秀,挺拔筆直。
到了近旁,他居高臨下地看了看若生懷中的肥貓,微微斂目,開口道:“可有受傷?”
若生怔了怔,須臾才回過神來這是在問自己,忙搖頭說:“不曾。”
他靜了須臾,道:“元寶性子黏人又懶散,輕易不肯動彈。”說著,也不知他從哪裡掏出只錦囊來,鬆開系帶,從裡頭掏出一條魚乾來,小得只有若生小指的一半寬窄。他驀地彎下腰,兩指捏著魚乾湊近元寶,似笑非笑地道:“再不鬆手,餓你三頓。”
語調慵懶入骨。
若生僵著身子不敢動。
她懷中的肥貓則像是聽明白了一般,瑟縮了下,慢吞吞地放開了爪子,從若生懷裡滑到了地上,湊到他腳邊用臉摩挲著他的褲管,諂媚地“喵”了聲,眼巴巴瞅著他手裡的小魚乾。
他卻施施然將指間魚乾往錦囊里一丟,不給了。
他淡淡道:“罰一頓。”
“喵……嗚嗚嗚嗚……”元寶拖著一身的肉滿地打滾。
他卻視若無睹,只轉頭來看若生,道:“叨擾。”
除此之外,再無二話,扛起貓就走。
綠蕉不忿,忍不住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罵出聲來:“這都是什麼人!”
誰知賀咸卻還沒走,聞言面上一紅,上前拱手賠罪:“五哥性子古怪孤僻,不通人情世故,委實不是有意如此,還請姑娘見諒。”
若生腦海里卻是一片混沌。
一會是前世他突然出現在她小院裡的樣子,一會是他方才在架台上起舞的樣子,再一會又是他捏著小魚乾說餓三頓的模樣……
賀咸見她不作聲,忙又將他五哥的家門也報了一番,再三賠禮。
若生聽到這,才反應過來他雖口稱五哥,他們卻並非親兄弟。
一個姓賀,一個姓蘇,八竿子打不著。
若生抬起頭來,眉頭微蹙:“是定國公府蘇將軍的第五子蘇彧?”
第029章 蘇家
站在若生對面身著藍衫,圓臉微胖的少年聞言連連點頭道是。
若生不覺愣住了。
她雖一貫不知國事,可定國公府世代忠良,蘇家一門俱是鐵骨錚錚之輩,她卻還是知道些的。
大胤這幾年雖則天下安泰,歌舞昇平,但一直以來都同東夷國水火不得相容。東夷地處偏僻,只有國都一帶水糙豐美,牛羊成群,至於其餘地段土地皆為貧瘠,百姓日子貧苦。故而大胤就成了東夷國君眼中的一塊肥肉,哪怕不能盡數啃下,也好過連肉湯也無。
東夷人彪悍兇猛,歷代國君更是驍勇善戰,因野心勃勃,數次發兵大胤。
蘇家男兒鎮守邊庭,以血肉之軀抵禦外敵,多次將東夷大敗而歸,從此名揚兩國。是以蘇家每一代的男丁,自六七歲上下便會被送入軍中訓練,許多人年不過十二三就已上過戰場。
若生隱約記得,連年來,大胤同東夷之間征戰累累,但最出名的戰役當屬近二十年前的那一場鏖戰。
東夷國君親自披掛上陣,然而最終卻是不敵彼時尚且只是位皇子的嘉隆帝,被一劍斬下首級,死不瞑目。東夷大軍慘敗,損耗泰半後灰溜溜退回東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