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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無事,都退下。」壬武剛要揮退這些人。卻被嬴無疾止了,「且慢!」
久不得回應,他在蔓生的猜疑里,漸起了種克制不住的恨意。
雨水打在身上沒了知覺,無言相望。
突然,玉璜被狠摜去地上,仙山海島在煙雨里碎作無可挽回的百餘片,嬴無疾斂眉,解下腰間青銅劍丟去行刑人腳下,蠱惑般地探手虛撫了下趙姝的頭:「再問最後一次,是你的東西嗎?若還不是,本君只好命人一劍斬下你的頭顱。」
陰冷似毒蛇的呵令,要撫又不敢撫的愛憐意態,莫說旁人,就是壬武也心中惶恐訝然起來。
看著青銅劍被人抖著手拾起,她只是怔愣猶豫了會兒,下一刻,耳畔聽得壓抑到極處的一記哽,就被他整個人撲抱進懷裡。
「草民、認罪,可我、能治好你……大人容稟……」嗓子甫一恢復,她就借著痛楚,用另一種細弱低啞的偽音做著最後的掙扎。
目不能視,似比印象中豐盈了些。
她尚在努力遮掩,他的手卻只死死攬在她腰背上,是失了理智的力道,箍得她傷處滲血愈重。
人陷在極端情緒里時,會連自己都認不清。猶如於苦海里揪住了根稻草,他只能當她是。
抓牢之後,他甚至不敢想,倘若又是一場空呢。
被這麼一抱,趙姝險些痛得暈死過去,她試著讓兩人分開些,用力之下腹內陡然翻滾到喉間,她遂想也不想地一巴掌抻開對方的臉,忙越過他肩頭,吐了個天昏地暗。
嬴無疾這才從失而復得的狂喜里清醒了些,他俯身小心扶著她肩,就是這一番動靜,讓他徹底安下心。
他固執地將她背到自個兒背上,起身後似想到了什麼,睜著空洞無神的眼掃視過庭院一圈,輕聲問:「方才那村婦和大夫可走了?」
「尚在。」壬武一點頭,石亭鄉嗇夫趕忙就將二人一併推入雨中。
看了半日戲的朱大夫同公孫氏一樣,雖不知趙姝身份,卻也不至於傻到沒有預感,此刻,二人抖若篩糠地跪在雨里,倒是默契地連爭辯都不曾。
「構陷戕害嬴氏家眷,割了舌頭明早凌遲。就勞在場的石亭胥吏連夜審,罪名爾等另擬一個到縣尉處錄了。」
朱大夫當即暈死過去,倒是公孫氏張大了嘴,在被堵嘴前,她再次迸發出不屬於一個老婦的驚人勇毅與氣力,匍匐著嘶著嗓喊:「救命啊,小神醫!季大夫!我知道你心腸好,你救救老身吧,老身知錯了,我千不該萬不該,要對二丫下手。你看在二丫的面上,啊,你要叫二丫見著……」
第105章 道不同
公孫氏多年來一直暗害親孫女, 朱大夫為貪利胡亂誣陷攀咬,這二人顯然都非是善人,卻似乎都還不至於用上『凌遲』的酷刑。
公孫氏的死罪,的確是趙姝刻意設計。可如今要眼睜睜地看人再多添受一層酷刑, 想到二丫畢竟喊這婦人一聲『祖母』, 她心中不適。
可若她再開口干涉, 那也就等於直接坐實了自己的身份。一旦出言,再無丁點挽回的可能。
畢竟,一個普通的遊方醫女, 是絕不可能在這等境況下還會去干預旁人量刑輕重的。
暴雨里,她趴伏在他背上, 想像著自己該是一副驚異惶恐的模樣。
然而身體反應騙不了人, 闊別快兩年, 被他托起的一刻, 她清晰地覺出他寬瘦嶙峋的骨。臉頰湊近了一貼上那濕冷白髮時, 心裡無法抑制地溢出種眷戀鬆懈之感,混雜著的, 還有絞得心腸肺腑都要裂開的痛楚。
兩手小心侷促地搭在他肩上, 到院門邊的短短几步路里,她想要釋懷這些雜亂蔓生的情緒。
「右邊些。」她壓著聲在他快要碰到院門時出言提醒,一口氣鬆了, 卻無端落下串淚, 好在有雨幕遮擋, 很快被沖刷無蹤。
「父祖若殺子者, 最重者黥字流放。」像是有所知覺, 他忽的駐足,擺出常日裡一副明鏡高懸的端方君子樣。
她沒答話, 在雨水涔涔里,看他散逸出的白髮濕漉漉地貼在頸後。
「倒是那庸醫妄揭懸賞,罪還該重些,只是他自稱是你的師父,幸未及胡亂診治。」
已是昭然若揭的試探了,她仍舊不答。
只原本虛垂在他肩側的兩手微不可查地緊了緊,下意識地皺臉抿唇。失血的蒼白面頰上,兩道長疤橫貫著,紅與白里混著她自己都未意識到的苦色。
禮與刑,君與臣,士庶分明。她既拋下廟堂權勢,如今一介游醫,又何來的臉面去管他人閒事。
然而趙姝不知,就是這樣短暫的猶豫,也足夠出賣她的心緒了。
嬴無疾已然篤定,這天底下,像她這般痴傻的,怕是再難尋出第二人來。
可他偏要想法子,叫她自個兒認。
「去縣裡查閱路引,若她有隨行之人,也請來安置。」他轉頭吩咐壬武,一身泥水狼狽,眉目卻生動起來,「若是人已出縣,連夜去追,明日天亮前帶回來。」
這話一落,趙姝皺緊的臉狠狠一跳,渾身雨幕里顫了數次,而後整個人反而松展開來,背上受杖處疼得清晰起來。
此地離咸陽實在近,郡縣卡口管控極嚴,只要他們想,韓順帶著二丫絕無走脫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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