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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挨得近了,可伸手仍不可及。
「知秋!」
呼喊聲碎裂在荒野上的疾風之中。
可是馬車內緊緊攥著韁繩的男人卻是倏然渾身一震。
一顆堅硬石子絆住車輞,寬挺車廂朝一側傾斜,男人柔嫩的掌心被勒出深深的血痕,身子毫無防備就往車壁撞去。
吃痛的馬未曾停蹄,裴出岫鳳眸凌風眯起,狠一咬牙猛地朝馬車方向飛身出去,落處足腕堪堪卡住車轅。
她的劍被天叄從醫館取出交給天陸,縱馬離開京城時她便負在背上,此刻恰好用來劈砍車轅。車轅為兩截直木,自是抵不住玄鐵重劍的力道,她使盡全力砍下瞬時齊齊斷裂。
馬匹拖著殘木狂奔離去,順著車輞仍舊向前、車廂往側旁傾倒的勢頭,裴出岫只來得及迴轉身抱住男人的身驅,雙雙滾落在雨後泥濘濕軟的草地里。
劫後餘生,她卻緊緊抱著懷裡的男人,一遍遍地在他耳邊低喃著,「知秋,沒事了……」
不知是在安撫他,還是驚嚇過度的自己。
她忘不了方才在驛館見到的那一幕,若是她來遲了些……
她會永遠失去他。
裴出岫從前是極少動怒,此刻卻恨不得沖回去斬殺了那些欲欺辱他的官兵。
耳邊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林知秋忘卻了驚懼與疼痛,面頰貼近她如擂鼓鳴的胸口,他怔怔地落淚,卻緊緊地摟住她的脖頸,仿若是他在這世間唯一能攥住的東西。
她身上獨有的藥香安撫了他的心緒。他沒想到她會趕來,在他絕望欲死的時刻,他想起的人是她,他未見過她的面容,可是那一刻他深深而無望地眷念著她。
他已落下奴印,若再失去貞潔,縱使苟活也不堪與她相見。
裴出岫顫著手撫去他面上的塵土,男人的眼睫被淚打濕,頰上又添新傷,可是他還能回應她的呼喚。
有溫熱的淚落在他的面上,她吻過他蒼白冰涼得沒有生氣的嘴唇,慌不擇路地暖著他僵直的身子,「我就在這裡,別怕。」
第36章
輿車毀了, 馬也逸了。
天□□暗,裴出岫背著男人拎著鐵劍行走在荒郊野地里。
她曾上京兩回,記得驛館十里外還有客舍村落,入夜以前應是趕得及。
林知秋身上狐裘在馬車掙動間, 早已不知落在何處。日沉以後寒風愈發冷冽, 他裹著她的厚氅緊緊偎著她的脊背, 嚴絲合縫地為她取暖。
重逢以後, 他同出岫小姐提起,方才在歇馬之處有個會武藝的兒郎救了自己。她安撫他稱出城之時,託付了守城的校尉指點去向,經過驛館她帶著士卒出面化解了危機。
知曉那兒郎平安, 林知秋鬆了心神, 他對她的話向來深信不疑。
「出岫小姐如何……」
他頗憂心,思緒回籠,是六皇子殿下對他說的那番話,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沐春堂就在城北,宋府管事先尋過來,我……我是來遲了, 叫你吃了許多苦頭。」
料算不到長明殿昨夜裡竟會出事,她被困在宮中進退不得。
天陸稟過她, 是六皇子命人擄走了林公子。其中緣由她也能明白,無非是他誤會宋二暗裡藏嬌。
京城之內耳目眾多, 有心盤查遲早能察覺。
可他不該如此輕率行事, 置林公子於險境甚至危及性命。
裴出岫鳳眸沉沉, 男人倉皇落淚的面容不斷浮現在她眼前, 縱使她不能進宮去討說法,卻不會再放任他肆意傷害她極為在乎的人。
哪怕他尊崇如皇子, 亦與宋二有婚約在身。
「往後再不會了。」她聲音很低,似壓抑著痛苦。曾經承諾過會護他周全,可到底是食言了。
行了好一段路,她倒未疲累,可背上的男人呼吸漸漸輕弱。幸而前頭有炊煙篝火,映照著斜陽,她心頭微定加快腳步。
~
荒野村落,是依山傍水。唯有一間簡陋寡客的棧舍,夜宿的多是來往鏢商。
裴出岫向店家要了一間僻靜的臥房,為防生變她夜裡也得守在林公子身邊。
她二人舉止親密,身上衣衫雖破損髒污,料子卻是上乘,似是從城裡來的尋常妻夫。那妻主生得眉目清朗,闊氣地擺下一錠銀子,吩咐送來沐浴用的滾水、飯菜和一壺燒刀子。
店家收了銀子,忙不迭應了。
大氅掩著,她背上男人的樣貌看不分明,棧舍里零落的客人也沒多朝她們這兒張望。
入了臥房,她將林知秋安置在榻上,點了桌案上的油燈,細看他身上的傷。
藥箱留在宋宅,她身上只有貼身帶著的藥粉。男人掌心被韁繩磨破,一片血肉模糊,身上穿著厚厚宮服,倒是不比臉上擦傷嚴重。
夥計很快送來滾水和烈酒。
裴出岫怕他受不得疼,只拿布帕沾了酒一點一點地擦拭傷處。一時密密匝匝的疼驟然湧上來,林知秋卻咬緊牙關受著。
上過藥粉,疼痛漸漸麻木,裴出岫扯了乾淨的裡衣作布條,裹了他雙手掌心的傷處。
吹了一日的寒風又受了那樣的驚嚇,不想病倒就合該浸泡浴水祛寒。屋內有木桶,她將滾水倒進桶中,熱氣氤氳水霧繚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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