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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傷了手掌,自然碰不得水,可眼下屋內唯有她,裴出岫遲疑著開口,「知秋,我要替你寬衣……可否?」
他咬著唇極輕地點了頭,柔順地任她褪下衣衫,只是露出肩頭時,渾身卻微微繃緊了。
初次療傷時裴出岫未曾著眼,如今映著燭火卻是窒了一下。他右肩之上有火烙的「奴」字,深棕色的疤痕在白皙肌膚上顯得格外怵目。
這刑罰於無辜的男眷是太過狠絕了。
裴出岫蹙緊了眉頭,心里說不出的壓抑,動作更輕柔地將人抱進浴桶。
林知秋沒進浴水裡,卻始終低低垂著頭,眼睫止不住地顫顫。
她嘆息一聲,順遂心意輕輕吻過他的肩頭。
不言不語,可卻令他心下暖得如枯木逢春。
~
浸過浴水,男人面上有了暖色。
裴出岫從未服侍過人,可她對林知秋卻十足有耐心。拿皂角粉抹了,徐徐擦拭他脖頸肩膀,雪白的肌膚慢慢透出粉色,似是溫熱的浴水催開了朵朵花蕊。
她穩了穩自己的氣息,擰了帕子抹他的胳膊,肘腕亦有淤傷,許是跌撞所致。
林知秋定定地望著前方,他什麼也瞧不見,身上卻感受得更細緻。
待到池水不再溫熱,她用衣袍裹住男人的身子,「明日去四處看看,集市上可有衣物、馬匹。」
店家親自端來冒著熱氣的飯菜,裴出岫走出屋外將她朝內窺視的目光擋住。
飯菜端上桌,她給林知秋盛了小半碗,他未進水米,此時卻食慾缺缺。
在裴出岫的堅持下,才飲了些米湯。
「今日若不是出岫小姐……我真不知該怎麼辦……」
裴出岫無聲地抿了唇,將男人抱上床榻,拿被子蓋得嚴嚴實實,「別再多思,有我在此,沒人能傷害你了。」
男人面頰赧紅了起來,輕輕地點了點頭,卻微仰起身似乎想說些什麼。
裴出岫於是靜望著他,燭火燃得久了漸漸昏暗,他的聲音很低弱,眼眶也隱隱泛紅。
「出岫小姐這樣好,可我……」
他有多想能在她身邊。
但若是六殿下說得是真,那他已欠了宋家小姐,害得她受了重傷,流離京外,被陛下擯棄,無所容於朝堂。
他舍不下出岫小姐待他的好,又不能安然地漠視宋家小姐為他付出犧牲。
「難道裴出岫沒告訴過你,當年便是她請進宋府,救下了宋詩意的性命。
……朝秦暮楚、楊花水性。」
一聲一聲,似魍魎低吟,摧折他的神思。
裴出岫見他難過,可又不解他的心意,只得按住他裹著布條的手。
這一握之下,她又擰緊了眉,貼近他的額頭,觸手是一片灼熱。
也不知在這荒野之處尋不尋得到藥材。
裴出岫心下焦急,可男人卻攥著她的手不放,「不要,求您,別離開……」
無可奈何,她也不放心他一人在此處,只得俯下身子溫聲安撫道,「知秋,我不走,沐洗一下便來陪你。」
從昨夜到今日,她淋過雨滾過泥,出了一身冷汗熱汗,實在也難受得緊。
不過她跟著師傅在外倒也不是沒有歷經過比眼下更艱難的處境,就著涼透的浴水拿皂角粉抹了,渾身沖洗一下也便是了。
~
披上裡衣,擰乾了墨黑的長發,她仰頭灌了一口烈酒。
棧舍釀的燒刀子自是比不得京城精細,可眼下用來暖身卻有奇效。
她掰開冷硬的面餅,就著牛肉神色淡淡地干嚼。
不知過了多久,緊闔的窗戶外傳來熟悉的鴞鳴。
裴出岫取過外氅,望一眼臥榻上睡意昏沉的男人。窗戶留了縫隙,她悄沒聲息地隱入夜色之中的樹叢。
「驛舍之內,駕車的車婦只交代了都鏡府知府官宅。」
宋二收到的家信中提起過,宋家長女近日攫了官職,拜為都鏡府知府。
六皇子原來是存了這樣的心思,以為宋詩意出面能阻了宋二,也不會惹得宋家動怒。
可以她對宋二的了解,這樣做只會讓她對他更惶恐避忌罷了。
這六皇子定然還同林公子說了傷人的話,惹得他睡夢中還不得安穩。
幸而天叄與天陸皆未損傷,只是趕了一日夜的路,風塵僕僕滿面狼藉。
「辛苦了,在此處先歇一夜……」
「主子。」天叄神色凝重地稟報,「屬下今日情急之下傷了幾名武衛營護送織造司供奉的官兵,雖未害其性命,只怕放回京城難以甘休會有後患。」
天陸也跟著低聲道,「屬下願趁夜回城,到樓里稟明晏公,也好及時應對。」
雖然早做盤算是應當,可眼下趕回去也是遲了,這麼短時日內武衛營未必會查到浮香閣。
倒是這織造司……
「織造司主事送供奉的是何人?」
天叄回道,「聽驛丞喚她趙員外郎,在外行事頗招搖,還與丞相府似有結交。」
丞相府,莫不是左相柳學齡,織造非屬六部,可又涉及給皇宮的供奉,是個令人艷羨的差缺,若在京中得柳相打點,順理成章。
武衛營中也有柳承鴻幫襯,難怪兩個看似不相干的官差,如今卻是沆瀣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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