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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淑妃馬上就來擰我的耳朵,“表姑問,你就答,不要來猜測表姑的心思——”

  是啊,其實表姑的心思,也的確並不難猜。她唯一的兒子眼看就要選妃了,表姑當然希望朝內朝外都順順噹噹的,免得和端王一樣,走都走得很潦糙。還有當時王瓔也是,才成親就到大同去鎮壓蒙古人,萬穗在京城都沒有住滿三天……

  我就笑著躲開陳淑妃的手指,“表姑你擰我,我就不幫您挑美人兒了。”

  這一招對我表姑還是挺好用的,她鬆開手不再追殺我,而是嘖嘖地對柳昭訓嫌棄我,“柳葉兒,你實在很應該管教管教你主子,我看世暖年紀雖長,可小時候那股欠人教訓的賤勁兒,可是絲毫未改!”

  “何止絲毫未改。”柳昭訓笑成了一朵大包子,“簡直是有越演越烈的意思!”

  她殷勤地舉起了一卷畫軸,遞到陳淑妃跟前,“您看,這位也是老尚書家的孫女,出身自不必說了,妾身瞧著,相貌也是第一流的——”

  我和陳淑妃都湊過去看:柳昭訓眼光不錯,尚書孫女這姑娘出身的確高貴,看著舉止也很嫻雅,就是相貌,都和柳昭訓的包子臉隱隱有些神似,是一張富態的圓臉。

  陳淑妃握著嘴咳嗽了幾聲,她笑著說,“王瓏還是喜歡更嬌俏一些的女孩兒,你們挑的時候,看到瓜子臉的就留點心。從小到大,他對瓜子臉是有偏好的。”

  我不禁摸了摸下巴,才幹笑著說,“可惜,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孩兒,現在也都有了夫家,以至於王瓏要盲婚啞嫁。”

  陳淑妃瞟了我一眼,又要擰我,“男女大防,男女大防!婚前朝夕相處,可不是視禮教如無物——”

  柳昭訓在一邊幫腔,“娘娘您自己和太子爺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豆蔻年華親事早定可以不避嫌疑,可不能以己及人,以為瑞王殿下也和您一樣不尊重……”

  陳淑妃罵我,我無話可說:她一直到入宮之前認識不認識皇上,那我可不知道。但柳昭訓還要村我,這就實在很不應該了,我問柳昭訓,“對了,聽說我哥哥麾下的——咿唔唔唔!”

  柳昭訓眼疾手快,往我嘴裡塞了一塊綠豆糕,她咬牙切齒地請陳淑妃,“娘娘暫且息怒,太子妃年紀畢竟還小……”

  大家又鬧騰了一番,陳淑妃這才沉吟著說了實話,“其實說起來,的確也是要略作接觸,這是一輩子的事。別的不說,就怕人家姑娘嫌棄王瓏的腿……”

  提到瑞王的腿,大家都不說話了。我忍不住問陳淑妃,“您就不怕表哥他看不上人家姑娘?瑞王的眼光,可也不低。”

  就好像萬穗,當時她幾乎是人見人愛,元王、端王、太子,都對他另眼相看,王瓏卻表現得雲淡風輕,似乎萬穗和我身邊的小白蓮一樣,都是個很普通的宮女。

  對我呢……似乎也不是因為我的美貌對我另眼相看……

  老實說,僅僅是想到上面的那句話,我就有一點羞愧:自家人知自家事,我雖然長得不差,但要說到美貌過人,當著陳淑妃、屈貴人甚至是王琅自己,我必須說個實話,這四個字我是當不上的,我的美貌至少過不了三個人。

  那麼,就是因為我的性格,我的舉止,還是因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日久生情?

  這樣一想,我簡直要開始懷疑王琅的腦子:我到底好在哪裡?他居然會喜歡上我?

  王瓏喜歡我,尚且可能還因為我從來都沒有在意過他的腿疾……但王琅呢,他身為太子,地位尊崇,似乎唯一的軟肋就是屈貴人。但在屈貴人一事上,我的表現也實在說不上好。

  當時他說,如果我不是我,他一定會恨我,想必也是有幾分真心的。如果我是他,我一定會很討厭蘇世暖,討厭那個囂張任性,不知進退的驕縱少女。

  還好我運氣不錯,王琅不但沒有恨我,居然還很喜歡我。甚至連王瓏,都可能對我有了幾分我消受不起的情愫。

  只是這份情愫該怎麼處理,甚至該不該處理,我還沒有一點頭緒。

  我瞪著眼前這巧笑嫣然的美貌少女畫軸,思緒卻早已經走調去了天邊。

  王瓏那麼好,又那麼聰明,他不會看不出來我的心思,從頭到尾都只掛在王琅身上,就算當年口口聲聲已經不再在意,也不過是掩耳盜鈴。他又為什麼要喜歡我呢?

  而當年我堅持回絕王琅的時候,其實他只要乘勢而起,說願意娶我,沒準我情緒激烈之下,真的會破釜沉舟硬生生要嫁給瑞王,以此作為我對王琅的報復。

  這麼簡單的計策,連我都想得到,他也不可能想不到。而王瓏的性子我也很清楚,他雖然平時雲淡風輕,但真正想要的東西,卻決不會讓給別人。即使是強取豪奪,他也決不會放手。從小到大,這樣的東西雖然不多,卻也有三兩件,元王從父皇那裡討要來的寶石匕首……一本特別珍貴的善本古籍,一副表姑喜歡的古畫,這些東西現在都躺在露華宮瑞王的屋子裡,瑞王三不五時,還會前去賞玩一番。

  見微知著,一個人對待無情的物件尚且如此,對待一個人會如何,是可以想見的。

  他又為什麼沒有乘虛而入呢?

  是因為王琅,還是……

  一直到陳淑妃叫我,我才一下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說,“這姑娘生得挺好看的,我一下就看呆了。”

  這個藉口,並沒有能瞞得過表姑。她狐疑地打量了我一眼,卻並沒有追問什麼,只道,“瑞慶宮來人叫你過去。”

  我姑爹的情緒當然隨著捷報變得很高昂,這次叫我去瑞慶宮,估計不是誇我,就是賞我,總之是有好事,我一下蹦起來,笑著吩咐柳昭訓,“幫我好好伺候表姑,要是得了賞,回來也有你的彩頭。”

  柳昭訓白了我一眼,連一句話都懶得回我,這樣忤逆的表現竟贏得陳淑妃讚賞的輕笑,使我感到一陣無奈,便匆匆地出了屋子,打算給這對臭味相投的隔代姐妹花,留下互相誇獎的時間。

  一出門就又撞上王瓏,他沖我笑了笑,客氣地道,“六嫂這就要走?”

  從前不知道的時候,怎麼看王瓏,都覺得很正常。現在知道了他的心思,我反而有點不敢直視他,只是笑了笑,就挪開視線去看自己的腳,“剛才在幫你挑淑女畫像呢,現在要去瑞慶宮有點事。”

  王瓏頓時皺起眉頭來,露出了一點不快。“不是和母妃說了……”

  他輕聲嘀咕,又看了我一眼,咽住了話頭。

  我們兩人似乎被一種難言的微妙氣氛籠罩,這氣氛又曖昧,又有幾分的心照不宣,雖然沒有隻言片語,但王瓏已經明白了我的了悟,而我也明白了他的明白。

  我鼓起勇氣,抬起眼來直視王瓏,輕聲道,“小玲瓏,你……”

  這個你字出口,居然有一絲語塞。

  一下就想到小時候,我在松樹上埋伏王琅,他在樹下滿臉擔心地仰望我,提醒我,“小暖,你別踩滑了,要下來就踩著我的肩膀,別怕……哎,當心!”

  我偷溜進紫光閣,想要鬧王琅,卻被他一眼看到,他沖我莞爾一笑,豎起手指擺在唇邊,示意我不會往外說。

  在春天桃花剛開的時候,他不顧自己的腿,親自爬梯子給我剪一枝桃花……

  這無數的畫面,一時間竟氤氳了我的雙眼,忽然間,我不知道從何說起。

  王瓏卻搶前一步,微笑著說,“六嫂,那王瓏先進殿去了。”

  居然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我,就進了露華宮。

  我目送著王瓏的背影,忽然由衷希望,王瓏對我的喜歡,只是一點,並趕不上他對那些死物的痴迷。

  64、表現得當

  一進瑞慶宮,我就被我公公的朗笑聲給包圍了。

  如果說老人家在前一陣子表現出來的不安與抑鬱,已經將整個宮廷都拖下水的話。那麼現在他的喜悅,無疑感染力就弱了一點。至少在場的吳大學士、穆閣老與王琅等人,都表現得很侷促,好像我公公實在是很不成體統一樣。

  的確,當著國家大臣的面縱聲大笑,這件事本身似乎也的確不大體統,尤其是皇上將自己的喜悅表現得是如此的肆無忌憚。這幾天來似乎無時無刻都在展覽著他的一口老牙,就是吃飯的時候,吃著吃著,都會噗嗤一聲笑出來。

  如果不是他姑爹,我簡直要以為這個人……是有幾分瘋的。

  雖然我身為內命婦,按理是不應該和外臣相見的,但畢竟是我公公的召喚,這兩位閣老的年紀也都大了,所以我也沒有迴避,只是給我公公行過禮,又向兩位閣老問安。“妾身見過兩位世伯。”

  吳大學士沖我綻開一個白白胖胖的笑,穆閣老的表現就要刻薄得多,他翻起眼睛望著藻井,並不理會我的問好。

  想來馬才人的事,對這位閣老的打擊還是蠻大的,我並不以為忤,只是對王琅親熱地笑了笑,又沖他抬起一邊眉毛,無聲地詢問著皇上的意思。

  皇上很快就揭露了他的意圖,他說,“來,小暖來得正好,到姑爹身邊來。”

  我只好坐到皇上腳邊,讓他的手又棲息在了我的髮髻里,好一陣撥弄。

  王琅眼底露出了一點笑意,不過表面上看,他依然維持著那股八風吹不動的風度,似乎並未因為我的釵橫鬢亂,有任何的不對。

  吳大學士沖我同情地眯了眯眼,捻了捻他下巴上的鬍子,他說,“這一次請動太子妃的玉駕,主要還是因為皇上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該怎麼封賞蘇大將軍為好。”

  這一句話出來,我立刻知道皇上為什麼將我叫進瑞慶宮了。

  雖然東北大勝,讓我們所有人都放下心來,但也有很多後續工作,把我哥哥的腳步牽絆在了東北。恐怕要等到明年春天,他才能班師回朝。但在這之前,朝廷當然不能無所表示,而我哥哥又實在很年輕,該怎麼賞他,朝廷里很可能有不同的意見。

  皇上的聲音里也罕見地帶了一點不悅,他說,“老子本來是問小六子的,偏偏你家這口子是一點主意都沒有,推來推去,本來想問你嫂子的,結果你嫂子又還在——”

  他的話突然斷了,我忍不住笑起來,為皇上糾正了一下用詞,“嫂子還在……嗯,痊癒的路上。”

  吳大學士笑得好像吃了一頭魚的肥貓,眯fèng眼衝著我眨來眨去,顯然將我沒出口的台詞給聽得很明白。穆閣老的臉色卻更難看了,好像對我們蘇家不成體統的做法,感到很不滿意。

  我一點搭理穆閣老的意思都沒有:蘇家怎麼做事,還輪不到穆閣老指手畫腳。

  “所以,不如索性問你!”皇上又揉了揉我的髮髻,“你又是蘇家的女兒,又是老子的媳婦兒,還有誰比你更有說話的餘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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