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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閣老有話說,“皇上,太子妃畢竟一介女流……”

  皇上瞪了穆閣老一眼,兇巴巴地道,“一介女流怎麼了,當年女金來犯的時候,可也沒人嫌棄蘇岱是一介女流!”

  那時候先皇剛剛撒手,主弱國疑,女金來犯氣勢洶洶,守軍倉促迎戰,猝不及防之下,為女金人連下黑白雙城,簡直大有越過長城,進犯京城的意思。皇上又恰好打起了擺子,根本無法臨朝理事,要不是我姑姑斷然起用我大伯和我爹,又親自垂簾聽政梳理糧糙,統御政局,恐怕女金人今日已經在長江兩岸放馬牧羊。

  皇上抬出這件事來,穆閣老頓時就沒話說了,他氣哼哼地盯了我一眼,又嘀咕道,“可別學獅子……”

  話說到一半,就被我的白眼給噎住了。

  吳大學士卻還是笑眯眯的樣子,他為穆閣老說完了被噎住的話頭,“太子妃雖然年幼的,但出身名門知書達禮,想必是深明大義,又怎會任性行事呢?”

  要是在以前,我可能還不懂得這裡面的彎彎繞繞。現在,我畢竟也有一點長進。兩個大臣話背後的意思,我都聽得明白。

  穆閣老雖然兇巴巴的,但其實歸根到底,也是為了我們蘇家好。

  我又看了王琅一眼,心中有些好奇:王琅推三阻四,無非就是希望我來出頭。他……就這麼有信心,我不會把這件事搞砸?

  王琅也正深深地看著我,我們目光相遇時,他的態度沉靜如水,似乎對我懷抱了絕大的信心,一點都不擔心我貪得無厭,為蘇家要了承擔不起的封賞。

  我心下一暖,於是乾淨利落地道,“吳世伯的誇獎,妾身可不敢當,我一向任性驕縱——”

  眼看著肥貓學士臉上的笑稍微褪色,穆閣老卻露出了滿意的神色,我就知道穆閣老之所以可以穩穩壓過肥貓一頭,絕對是有他的道理在的。

  皇上臉上的笑容漸漸擴大,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

  我繼續往下說,“這件事要是依我的意思,最好是什麼封賞都別給哥哥了。他有什麼資格被封賞呀?雙城雖然不是在我們蘇家人手上丟的,但打了那麼多年仗,始終未能收復兩城,一直是我大伯、我爹心中最大的憾事,我哥哥這麼一點點大,要不是有祖上英靈保佑,能取得這樣大的成績嗎?說到底,這就是有功,也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我看,您就封我爹、我大伯一個爵位算了,至於我哥嗎,年紀還輕著呢,以後不愁沒有他的份兒。”

  我姑爹驀地縱聲大笑,聲震屋宇,他又使勁地揉著我的頭髮,“小暖啊小暖,怎麼說你好?嗯?你讓姑爹怎麼說你好?”

  就連王琅都彎起唇,露出了幾分克制的笑意。肥貓學士東看看西看看,又笑得像是偷了腥的貓。就連穆閣老,都放下了那冷冰冰的架子,貌似很無奈地捋著鬍鬚,搖頭笑而不語。

  我就學著我姑爹,裝瘋賣傻地道,“不知道怎麼說,那姑爹就別說啦。我看就這樣辦,那是絕沒有問題的。”

  我姑爹又狠狠地拍了拍我的腦門,他親昵地責怪說,“傻孩子,這怎麼可以。你哥哥是北征主帥,不封他,怎麼去封他底下的人?”

  他話鋒一轉,“不過,既然你都這樣說了。將來你哥哥來怪姑爹的時候,姑爹可就將整件事都推到你身上啦,小暖,到時候你可別叫苦。”

  “姑爹!世陽就是再能耐,當著您這個親姑爹的面,他能放肆什麼呀?他要是敢找您算帳,您就——您就往死里打他!”我轉著眼珠子,一想到我哥哥被皇上追打的場面,就忍不住要樂出聲來。“自從爹娘過世,也沒個人能管教他了,您不管他,誰來管他呢?”

  我哥哥畢竟還年輕,現在就得封高位,到了王琅上位之後,第一封無可封,無法示恩;第二,到了那時候,王琅和我多半也有了孩子,蘇家勢大,對誰都不是什麼好信號。現在先壓一壓他的官位,並沒有太大的壞處,畢竟說到底:皇后的親侄子,太子妃的親哥哥,二等國公,一品征北大元帥,就是要再往上封世陽,也都沒有多少餘地了。姑爹不想再動他的官職,正中我的下懷,恐怕也正中了所有人的下懷。

  或者也正是因此,穆閣老並沒有如往常一樣,指責我不體面的言談舉止。而是直接跳過我,和皇上商議起了幾員大將的封賞。“禮部、吏部已經擬出了初步的章程,東北那邊,也來了自己的奏章……”

  國家大事,雖然我也有一些好奇,但畢竟不是我一個太子妃可以隨意過問的,我就站起身來向皇上告辭,“姑爹要是沒有別的吩咐……”

  皇上揮了揮手,又嘿嘿地亮出了一口牙,“好,好,王琅帶你媳婦出去玩吧,也不要太拘束她了。”

  ……好像我平時的主要工作,就是在太液池邊撲蝴蝶一樣。

  王琅欠身向皇上行禮,又客氣地和兩個閣老道了別,便款步帶我出了瑞慶宮。

  一出瑞慶宮,我就開始瘋狂地對付著我的頭髮:今天我姑爹特別高興,手勁當然也就特別的大,單從形象來說,我現在比他更像個瘋子。

  沒有小白蓮在一邊,只能憑著我的一雙手,我只能將頭髮搞得更加凌亂。走了一段路,王琅忍俊不禁,左右一張望,就把我拉到了一條巷子裡,“手拿下來。”

  我只好乖乖地站著,讓他給我打理一頭的凌亂,品味著王琅修長的十指,在我髮絲間穿梭的異樣情愫。

  “王琅。”忍不住輕聲問他,“你說,姑爹最後會怎麼封我哥?”

  就好像我姑爹說的一樣,我哥哥畢竟是北征主帥,一點都沒有表示,肯定是說不過去的,但我也很想知道,他該怎麼在官職上處理我哥。要知道這說起來,我哥哥還是一身挑兩房,一邊繼承了我大伯的國公爵位,一邊又繼承了我爹自己掙來的侯爵,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官職也已經很多了,再怎麼調整,也都和他的功勞並不相稱。

  王琅的手略微停了停,“父皇的意思,應該是把岳父的爵位往上提一提。”

  這的確是很大的殊榮,要知道爵位一定,想要升等,非有大功,連禮部都過不去。而對我哥哥本人來說,意義又已經挺小的了:他自己身上還有一個一等國公的爵呢。這就又給將來王琅在官職上提拔他,留下了餘地。

  我由衷地感到高興:我姑爹雖然平時很寵愛福王,但到了關鍵時刻,畢竟還是念著王琅的。

  “太子爺,我今天表現得好不好?”又忍不住向東宮撒撒嬌。

  王琅的手忽然間繞到身前來,擰了擰……嗯,不該擰的地方,他壓低了聲音,在我耳邊笑著說,“好,蘇世暖,你就和你姑爹一樣,一樣無賴,一樣粗魯。你說你表現得好不好?”

  死王琅,就是要誇我,都誇得這樣的隱晦。要不是話里絲絲縷縷的欣慰,畢竟瞞不了我,我還真以為他還是在罵我了。

  嘿,我蘇世暖也不是只會給王琅拉後腿嘛,有時候,我也能為東宮做一點好事。

  我就眯起眼來,扭過頭去,將王琅拉進一個親吻里。

  在這一刻,我縱容我因為王琅的滿意,而歡欣鼓舞。

  65、痊癒回京

  我嫂嫂是十月中旬——‘痊癒’回京的,一回京城,她就進宮來看我。

  “要不是顧忌著肚子裡這個寄生蟲,哪裡要走這麼久!”我嫂嫂一進東宮,慡朗的氣質,簡直就要把東宮的牌匾給震下來。“那一點點路,最多七天就可以走完了!”

  說起來,這一段路,我嫂嫂也的確是走得比較久。從前線回京,沒日沒夜地跑馬,一般只需要三天。慢慢地縱馬而行,也就是七天的路。我嫂嫂硬是走了快一個月才到京城,以她的性子,已經是很有耐心了。

  我就笑著誇獎嫂嫂,“嫂嫂這是為蘇家的子嗣著想——真乖!”

  我嫂嫂劉翡白了我一眼,“別把你嫂嫂當作三歲小孩,我是一路走,一路整肅城防,這才走了這樣久。”

  只看劉翡俏生生的外表,典雅富貴的裝扮,的確真的很難想像,她所謂的一路整肅城防,並不是一句玩笑話。但我知道我嫂嫂的能耐——恐怕這一路守將,怕她要比怕我哥哥更多。畢竟我哥哥是個男人,而且挺好說話,我嫂嫂嘛,卻是又有男人的悍勇,又有女人的精細。

  我就肅然起敬,“嫂嫂威武!”

  又笑嘻嘻地去摸嫂嫂的肚子,“來來,摸一摸元帥夫人的虎肚!”

  “去你的。”劉翡雖然白了我一眼,但還是挺起肚子給我摸,“來來,也沾一點你的貴氣!”

  我嫂嫂也是名門望族出身,乃是當朝大將劉老元帥最疼愛的孫女,自從和蘇家定親,依照我們蘇家的規矩,老元帥不但教她女紅理家,也傳了她一身的好武藝、好兵法。過門之後和我哥哥刀槍和鳴,兩個人感情非常好,我爹娘自從前線回來後就常年多病臥床,我一出宮就落到嫂嫂手上。她一度想把我也調教成一個出得沙場,上得廳堂的將門虎女,後來雖然廢然放棄,但我們兩人的感情也一直挺不錯。

  不過在我定親之後,她就跟著我哥哥遠赴東北,對抗女金,我們至少也有兩三年未曾相見。她一邊坐著喝茶,一邊就好奇地打量起西殿的陳設,又碰地一聲,將茶杯放到了桌上,大馬金刀地問我,“妹夫呢,怎麼不見?”

  劉翡的武藝兵法學得好,理家本事也不錯,不過人非聖賢,不可能十全十美,她當然也有缺點,比如說她的儀態就實在不怎麼好,談吐也很直接。我一邊擦汗,一邊說,“太子爺最近忙呀,估計又是在瑞慶宮伺候皇上。晚上他會回來,嫂嫂也留下來,我們一起吃一頓飯。”

  劉翡哼了一聲,自言自語地道,“嫂嫂來了,還這麼怠慢?這小子皮恐怕是又癢了。”

  她威嚴地看了我一眼,“他對你好不好?”

  我嫂嫂雖然傳承了江南美女的血統,不言不動時,看起來就像是一尊柔媚的瓷娃娃,但只要一開口,浩然之氣,真是直逼眉梢。我趕快保證王琅的人身安全。“好,蠻好的。”

  劉翡挑起一邊眉毛,又自言自語,“看你當時那不情願的樣子,我還當你們成親之後,他會照三餐打你。哼,待你好,是這小子的運氣。”

  要不說沒有娘家人在身邊,這媳婦兒做什麼事,都沒有底氣呢?你聽聽我嫂嫂的話,真是一下就暖到了我心裡。

  我眉開眼笑地說,“還是嫂嫂疼我!”

  然後劉翡第二句話就又問到了我心坎里。“他那個貴人老娘呢?待你好不好?”

  ……有個這麼犀利的嫂嫂,有時候實在也不是好事。

  我是有心要告狀,又怕嫂嫂一個彪勁起來,直接殺到未央宮去和屈貴人巔峰對決。這一戰,勝負可就難分了——我嫂嫂肚子裡可還有個……呃……寄生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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