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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等了好久她還沒歇下,終於,微安出了她的房間,回到自己屋裡,蕭柔屋中短暫地熄滅了一下燈,他正想走的時候,她突然推開門,摸著牆壁走出來。
這時她還是一個人,照顧她的侍女已經被她打發歇息去了。
她走到廊邊伸出手,仰著頭,似乎在朝上方努力地摸著什麼,半截身體都幾乎探出廊道圍欄去。
眼看她差一點兒就要栽下去,崔燕恆趕緊一個箭步從對岸飛來,將她身子托起。
托她那會,傷口撕扯了下,幸好無礙,沒流出血,只是如心臟一樣微微疼痛一下。
蕭柔被托起那下,臉上明顯詫異,伸手去摸,摸到他身上的蓑衣和堅硬的手指時,才會意過來,道:「爺爺是你嗎?」
幸好此時他已經服下讓喉嚨痰堵嘶啞的藥,開口道:「小姑娘半夜不睡覺,又跑出來做什麼?」
蕭柔站穩腳步,雙手抱著他的手臂,「爺爺你怎麼還穿著這件蓑衣啊,今天不是沒下雨嗎?那你也大半夜跑出來呀...」
喉嚨里痰太多了,崔燕恆咳了聲,啞道:「老夫就喜歡穿這個不行啊?那你呢?又睡不著了嗎?」
蕭柔盈盈笑開:「那我以後叫你蓑衣爺爺好不好?蓑衣爺爺,我一個重要的好朋友回來了,我現在不用擔心他了,你的話真靈。」
「但是,到了晚上,大家都睡覺的時候,我還是會好怕,有時很迷惘。」
「我的眼睛到底什麼時候能看見呢?不會從此再也看不見了吧?要是再也看不見了,一直在黑暗中,我該怎麼辦呢?蓑衣爺爺,你能不能給我說說,今夜的星空怎麼樣啊?」
見她臉上又明顯展露出怯怕,崔燕恆安撫她,又用簡單通俗的話,給她描繪了星空的模樣。
看著她臉上漸漸露出安心的神情,他才道:
「你不要害怕,因為,在這個世上,就算能看得見,像你一樣同樣迷惘的人也有不少。老夫也是。」
「蓑衣爺爺,你在這世上活得比我久,這會也有讓你感覺迷惘的事嗎?」蕭柔問。
「當然有,」他道:「我以前...對一個人做過很不好的事情,把人徹底傷害了,現在,年紀大了,半截身體快入土了才來後悔,才來迷惘,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能彌補。可是,她也不要我彌補了,我只要從此不在她面前出現,她就謝天謝地了。」
蕭柔皺了皺眉,「你說的這個人,她是...」
「哦...她,是我孫女。」崔燕恆急急道,「從前是我不好,我對她做了很壞很壞的事情,她這輩子都不原諒都行,只是現在,我每每想到她小時候曾經那麼喜愛我,那麼地乖巧可愛,老是逗爺爺開心,而我竟然這麼對她...我每次這麼一想就...」
他又被一口痰哽住,說不出話,用了咳了幾下,把臉都咳哄。
蕭柔聞聲,慌張地伸手去探他的後背,試圖幫他捋一捋。
緩了好半晌,他才重新抬頭對上她清亮看不見東西的眼睛,緊張而小心道:「老夫這種...這麼壞的人,你...會討厭我嗎?」
蕭柔低頭認真想了想,揚起臉道:「雖然我不知道爺爺你曾經對你孫女做過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我也不是你孫女,沒辦法站在你孫女的角度,說原諒或者不原諒。但是,站我自己的角度,爺爺你現在為止沒有對我做過不好的事情,反而在我最迷惘的時候跑來安慰了我,剛才要不是爺爺你,我可能要栽倒下去了,所以...」
她咧嘴笑了笑:「所以站我的立場不會討厭。」
崔燕恆看著她的笑臉,這是自打蕭家垮後,他將她帶進府里進行報復之後,再也沒看過的臉,他這個人打自生下來就不會落淚,長大後更是不會落淚,可現在卻莫名覺得眼睛有些濕潤。
他握緊拳頭,低頭往懷裡摸尋。
好久沒有聽見對方應答,蕭柔以為他走了,「爺爺?蓑衣爺爺?」
崔燕恆將一隻編織得很醜的蚱蜢塞進她手心,這是他白天時看見外面的葦葉被陽光曬得很暖採摘的,他想起以前蕭柔在宮中追著他跑時,時常用葦葉編織各種各樣的小東西送給他,博他一笑,結果他都只是冷淡地看著,然後轉身走掉。
他看過她編織的草蜢,本來可以一模一樣地照著編織出來,看編織出來後,他想到自己的身份不受她待見,便又故意將草蜢拆散一些,弄得丑一些,像是一個手沒那麼靈活的糙漢老人會織出來的樣子。
蕭柔摸到草蜢的模樣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蓑衣爺爺,你這隻草蜢編得還真醜啊,難怪你孫女不肯原諒你,這樣吧,你再找些葉子來,我來教你,我最擅長弄這個了。」
崔燕恆於是去抱了一小堆白天被太陽曬過有陽光氣味的葦葉過來,兩人坐在小板凳上,織了小半夜的草蜢。
織完草蜢,她後半夜回屋睡覺時,睡得特別安穩,臨睡時她還記得自己同蓑衣爺爺約定好明晚繼續教他織草蜢,一想起蓑衣爺爺織出來的那個腦袋臃腫的「草蜢」,她睡夢中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接下來養傷的這段時日裡,蕭柔每天夜裡等別人睡下後,都要悄悄一個人走出遊廊等蓑衣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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