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而彌落身側的醉煙便那麼好受了,她的法器是一折冰藍色的鮫紗,哪能抵擋住如烈如長風,吞天蝕日的長戟?
水袖翩飛間,鮫紗被小戟徑直灌碎,甚至倒戈相向,呼嘯著穿透醉煙身體。
「也是該結束了。」
雲舒冷聲,揮臂輕抹。於是,長戟便夾著風雪,像雨點一樣盡數打去——
萬千劍影消失後,本命長戟回歸。結界裡,落下一場鋪天蓋地的雪。雪化後,薄薄朗日滲透進來。
光影游曳,蒼青色的結界壁上,深深釘上兩條血色模糊的影子。
雲舒法袍曳地,足間輕點便騰光而起。
她在二條血影前站定,緩緩垂眼。
二人四肢被洞穿,手腳骨頭碾碎,丹田處也被用雲舒混沌之力寸寸粉碎,壓的血色淋漓。
她時間不多了。
卻只剩一戟,只能殺掉一人。
至於殺誰。
雲舒向來果敢,現下她也沒有絲毫猶豫。
勾指將斷裂的誅邪神劍從丹田中取出,直射入醉煙那雙嬌美的杏眼。
誅邪乃眾劍之首,如今斷劍,裡面藏著爆裂的罡氣也足夠讓她最好的朋友嘗嘗黑暗與劇痛的滋味。
周而復始,永不寬恕。
至於彌落,雲舒墨眉輕提,挑手而動。
漆黑無色、紅纓剝落的長戟,對準殘破不堪的血影,直接瞄準心臟,狠狠擊去。
只聽錚的一聲。
寒槍沒有如雲舒設想的那樣,洞穿那人心臟,反而被一道護體青光拂開。
嘖,宿命之子?雲舒終於落回正眼瞧他。
彌落慘澹的動了動四肢,雖然皮囊被碾碎,鮮血橫流間狼狽的厲害,但他仍是笑的狷狂:「你是殺不了我的。」
「你知道的。」
「……」
是的。她知道。
眼底青衣冠冕,雖折磨的不成人形。
只要身為宿命之子的他,沒有徹底殺死,修養萬年也可回歸頂峰。
天下只有她全盛時能殺他。
也怪不得他不容她。
但是。
天界陽光漸盛,漫天雪色化開,也將雲舒最後一道琉璃神力融化——
她看著自己蒼白的手幾近透明,忽然體悟到某種英雄遲暮之悲。
在盛大的光影中。
雲舒緩緩閉上眼,慨然以神魂為誓——
若有來生,她定然要化作修羅。
鎖掉,這人的狗命。
……
第4章 初遇
雲舒輕輕顫著睫毛,從一片空茫中緩緩醒來。
入眼是一折高高的穹頂,流暢的弧線字南北而架,凌空若飛鴻。
陽光穿透瓦藍色格紋的琉璃,照在床上雲舒冷白的面容上,也將她懵懂迷茫的神情照徹。
她這是在哪兒,不該化作天地雨霧消散了嗎,又為何還會活著?
雲舒蝶翼般的睫毛輕輕搖動著,無數光影爭先恐後的湧進她琉璃色的瞳孔中,把她瞳中小小的光圈勾的更加散漫。
忽然,光線一暗,一隻兔耳朵似的蝴蝶結忽然蓋入她眼底——
雲舒一愣,呆滯的動了動空泛的瞳孔。那枚兔耳朵人性化的動了動,像是在朝她打招呼。
「噯?芭芭拉,你看她醒了哎。」兔耳朵的主人往上一慫,笑意盈盈的眼與雲舒眼神相撞。
是一雙比陽光還要燦爛的金瞳,裡面化開暖色的笑。
「你好呀,我是偵察騎士安柏!」女孩兒彎著唇,活力滿滿道,「我在鷹翔海灘巡邏時,發現你獨自一人躺在沙灘上,身上有好多傷口。」
「唔,我想,留你一人在野外太危險啦,所以就擅自做主把你帶回蒙德城。異鄉人,等你養好傷再啟程也不遲呀。」
她噼里啪啦說完好長一段話,沒給雲舒什麼反應的機會,又利落的回首,對著不遠處一名白衣少女招了招手。
「對哦,她是芭芭拉。西風教會的祈禮牧師,你身上的傷口都是他幫你治療的喲。」
雲舒尚處於恍然中,聽到少女如是說,用殘剩的思緒道了聲謝,便緊抿著薄唇不再作聲。
她覺得自己像是一把用久朽了的殘劍,即使躺在鬆軟的床上,腰腹繃得很直,也是要隨時斷掉的。
疼,好疼,不僅是纏繞在四肢軀幹骨髓上的疼,更是有來自神魂深處的巨疼。
雲舒身上冷汗叢叢,疼痛幾乎要將她的頭骨斷裂衝掉。
仿佛有人在她神魂里打了一場仙魔戰爭,四目蒼夷,滿地殘骸間,唯有烈風苦雨,殘碎的星,還有滔天蓋來的洪水。
是了,這些都是她殘存下來的記憶。
她是真真切切的死掉了的。
記得那時。
她神力燃燒殆盡,蒼青色的結界一點點破碎化開,而她的道體,也如同打碎了的琉璃一樣,寸寸消解。
她猶記當時漫天的細雨,都是她神魂所化。
神隕,亦如鯨落,鯨落生萬物,而她為半神,也可以已身哺天。
於是,她在臨死前,饋贈給人間一場青蔥的大雨。
雲舒緩緩的閉上了眼,雨色自她周身漫開,不知道的是,遙遠的雲層之下山河震盪——
人間一場春雨過後,好風拂過乾涸的土地,卷著新生的力量與微光。
風過處,掀起浩浩蕩蕩的微光,帶來屬於人界最質樸的饋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