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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感知到神力出於同源,那洪水仆一對上琉璃壁,便波濤不捲,風浪不動。
它通達人意的停滯在原地,似是在等待天女的號令。
「去。」雲舒聲音啞然,聲若浩然山嶽,冷聲號令,「去——」
……
被敕令離去。
洪水似乎有點委屈,它極為不甘的在半空中卷了卷,又無可奈何的聽命。
隨著滅世洪水彌天消散,雲舒身體裡的紅蓮業火亦燒盡最後一絲神力,她長知,自己大限將至。
雲舒慨然長嘆,鳳目留戀不舍的掇過萬裡層雲。
雲層覆雪,其下藏著山川風物,河山萬里,人界多盛景,她最喜歡看那皎月出沒於江波,細雪覆蓋於湖心亭。
四季輪替,青空朗夜下,生活著她長長久久保衛的人民。
她……捨不得。
捨不得讓洪水泛濫,長天傾覆。
似乎保衛他們,是她刻在骨子裡的神訓。
至於那對狗男女,雲舒勾了下眼角,餘光落在二人身上。
彌落清雋的側臉覆著若有所思的淺笑;而西海龍女卻瑟縮在他懷裡,面上抹出一點既害怕又幸災樂禍的表情。
雲舒琉璃目掠過她那雙怯瑣的眼,輕蔑的翹了下眼尾。
陣法凝結的逆轉之力被她用來平復滔天洪水,早已消耗殆盡,此刻她身上了無依仗,唯剩殘軀簡薄,病骨清瘦伶仃。
……想必這對狗男女是這麼想的吧?
雲舒紅唇挑起一道愉悅的弧度。
也的確是沒錯。
天女困殺,天道震怒,遂引來洪水滅世。
她不得不將對二人的必殺技撤去,可她天庭第一武將的名號是從刀槍斧越中拼殺而來的,狡兔都有三窟,她豈能沒有一二藏在暗處的手段?
雲舒赤著足,從半空中緩緩降下。雲霞競相涌動而來,繞著她纖穠合宜的身軀勾出一冠煒煒煌煌的天衣。
她頭頂一折金龍玉冠,蒼青色的髮絲被束的一絲不苟。十二冕旒垂下,恰好遮住那雙威嚴的琉璃鳳目。
雲舒屈指捏了個響指,冷白的指上便攏回一條幼火。
這曾是她的本命靈火,紅蓮。
天界第一靈火,如今也竟同凡火一般,微弱的搖搖欲滅。
可是,凝視著那慘薄火光,雲舒臉上忽然露出一折快意的笑。
如此愜意愉快的模樣,讓遠遠觀望的彌落心裡狠狠一跳。
他曾無數次在仙魔戰場上看到過這樣的笑容。
這是雨散雲開,天光初明時,即將勝利的微笑。
本能的,他低喝了聲不好,攬著懷中的女子,揮袖而起。
雲舒鳳目輕輕眯起,神力繃至極限,猝然外放。
她最喜歡人間一句話——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所以,她也得快一點呢,得在生命結束前,了結掉這對狗男女才行啊。
雲舒手掌一翻,紅蓮火掐在手心中,被她勾指壓縮到極致。
最後看了一眼靈火,將它輕柔地按入丹田中,緩緩用混沌之力煉化。
說來落魄。她身上最後的底牌,便是這一顆破碎的丹田。道女之丹田,也唯有天下至純,至剛之烈火,方能煉化。
她每走一場殺招,都得先親手殺掉自己才是。
華麗的仙袍下,烈火焚身,身後長風突起,風聲鼓盪起雲舒冠冕前彩色玉石,她手臂微抬——
一盞藏青色的結界,展天而落,三個人盡皆被攏入其中。
結界外,誅仙台砸落的天坑依舊冒著蒼藍色的煙霧,洪水退去後的天界陽光朗照。
結界內,卻下了一場好大的雪。
風雪催折肆虐。
醉煙轉身攏入彌落懷中,溫柔又軟語撒嬌;而彌落冷臂摟緊她,卻抬眼望向雲舒。
她踩在漫天飛絮中。
袍袖裙釵不沾一絲亂雪,面容隱在天光之下,只能依稀見著薄唇彎開一點疏狂的笑意。
風雪之下,我即領域。
創建領域之權能,雲舒終於在死前勘破。
她笑的愈發暢快。
垂眸間,風雪落滿長睫,只見她繃緊肩頸,隨意抬手,一桿暗淡失色的紅纓長槍,便橫空而出。
殘存的神力不足以讓雲舒做出什麼華麗的動作,她只是緩緩持槍,手心斜挑,漫天風雪竟相附著。
生命中最後一次,她為自己而戰的!
長戟落點,風雪跟著卷然搖落,蒼青色攜著紛紛簌白,化作風聲咆哮在整座結界。
雲舒將長戟拋至於空,以指為號,那杆長槍,便原地化身成億萬道凜冽的寒刃,裹著毀天滅地的力道,往二人面門襲去——
風雪過處,避無可避。
倉惶間,二人粘連在一起的身子被劈開——
鮮血染開冰雪,也化開雲舒眉眼間沉沉霜色。
她唇角弧度不變,帶著點嘲弄的笑:「原來,你們這些人的血,也是紅色的啊?」
彌落眼底飛快划過一絲沉鬱之色,他捂住負傷的手臂,單手一勾,一折若遠霜青空長劍破開蒼茫大雪。
劍影過處,泓光四射,青色的光撞上億萬方長戟,也只能堪堪的格擋致命之處。
彌落,當年也是一劍霜寒落九天的絕世人物,如今,他面色狼狽,身上無一不是淋漓血色。
雲舒笑嘆:「可惜了,這麼好的劍。」
天下神兵不多,竟有一把落在此人手中,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