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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此人,也曾是智貫三界的道修,知曉陣法是如何構建。
彌落在她面前默了很久,久到雲舒以為他看出了什麼。
他忽然問:「雲舒,你可知罪?」
雲舒幾乎被氣的笑了。
他哪來的這麼大臉?問她是否有罪?
她曾七生七死出入魔窟,於烈火焚風中探取魔王首級;也曾一桿長槍挑破妖界,掃平八荒妖亂;更曾舍了她的…誅邪,全了萬界安寧。
說起來,她唯一的罪過,就是眼盲心瞎,拜了幾個人面獸心的摯友。
於是,她失去了一雙剔透的雙眼。
可即便落到此等地步,雲舒也根本不明白——
為何有人會如毒蛇般潛伏在她身邊千年,只為取她性命?
像是迴光返照,疼痛反上了雲舒身體,她覺得自己仿佛生吞了一塊炭火,肺腑灼的爆裂。
她啞著聲,只問了一句。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要拿走她的眼睛?
她曾用這雙眼注視過滄海桑田,日月輪替;亦看過山河浩蕩,人間往復。
記得彌落曾問她:「杳杳,如若你陷落囹圄,身如飄萍,只能選擇留下一樣,你會選擇什麼?」
「眼睛吧?」彼時,難得閒暇。她卸掉滿身殺伐氣,倒臥在流雲之上,拿眼溫柔的注視人間。
「我此生唯一不能舍的。」雲舒停頓了下,笑著屈指,點了下眼皮,「就是這雙眼。」
彌落俯身,輕輕揉了她的頭:「是因為它是天道的恩賜?」
「不。」雲舒眸中帶笑,「阿落,我只想用它,來看這大好人間。」
「……」
彌落顯然知道雲舒在問什麼。
他怔了下,忽而抬唇:「你不責其他,只問這雙眼?」
冷玉質的嗓音散漫,似崑山萬年不化的寒雪,沒有絲毫情緒。
雲舒狼狽的吐出一口血沫,不想和他繼續廢話了。
真的,搭理這人一句,她都覺得髒。
下一秒,冷漠的聲音又起。
「也罷,告訴你,你不及卿卿。能為她舍了這雙眼,是你的福氣。」
男子說這話的時,將懷中的女子折的很緊。
眼眸卻深深的鎖著雲舒,盯著她鮮血橫肆的臉頰,和兩隻幽深空洞的鳳眼。
見雲舒沒什麼反應,他冷眉抬雪,緩慢地將誅心之語重複了遍。
「我說,能為卿卿舍了這雙眼,是你的福氣。」
哦,誰在乎爛人的評價?
雲舒笑了下,唇里嗆出一片亂聲:「原來如此啊,我知道了。」
可是呢,你們兩的福氣,要到頭了。
……
「啟稟尊者,時辰已到,即刻便可刑。」
男子沉默了一陣,冷淡的嗓音敲擊著此間流風,他道:「動手罷。」
恰好,雲舒體內的混沌九逆之陣也勾陳完畢,開始高速旋轉著。
一時間,丹田裡碎屑與神力上下浮蕩,無數星雲急速坍塌,縮成億萬顆小小的黑洞。這些洞口又擠壓在一起,最後擰成一顆漆黑無光的彈丸。
雲舒慨然一嘆,將自己的靈魂沒入小小的彈丸中。
以道體為引,靈魂為信的『福氣』,想必,足以讓整座天界為之動盪吧?
第3章 永不寬恕
「來人,動刑。」
玉台上,甲冑兵士收攏兵器,向雲舒行去。
有人扯著她的手臂,有人拉著她斷裂的雙腿,更有甚者揪住她蒼青色的烏髮,狠狠往下一甩。
當他們合力把天庭曾經至高無上的戰神抬起時,雲舒身上幽光忽盛——
千萬道琉璃神光陡然散射,光芒繞著她團團炸開。
璀璨的靈魂焚燒,破繭般的疼痛從身體裡撕開又合攏,這種疼痛,是雲舒從來沒有嘗過的。
像是天雷臨頭打下,骨血皮肉寸寸化為齏粉,又寸寸被霸道的捏回原形。
生死相顛,乾坤陡逆。
雲舒將最後一□□氣咽下,死亡自此瀕臨,所有曾經擁有之物被天道賦予回歸。
破碎的誅邪殘劍寧靜的浮蕩在她四周,紅蓮業火亦自天地間歸來,重新歸攏在她修長指尖上,紅纓長戟從脊骨中脫離,『鏘』的一聲往地上一擲。
雲舒自熊熊烈火中站起,琉璃鳳目冷然挑開,有五彩神光在眼底深深流轉。
只聽見。
地動山搖,摧天裂地的駭然響動昭示著天道震怒,萬年不雨不雪的天庭,也在此刻變得極端。
狂風呼嘯,暴雪肆虐,隕石大小的冰雹砸落誅仙台,接著是漫天的大水,還有隨水傾蓋下的紫電。
四處動盪,唯有烈火焚燒的空茫處,那顆七彩的魂靈依舊閃耀。
她被陽光和風溫柔托舉著,洪水在她身下乖順排開,即便魂靈慘薄如紙,即將消彌於天地間,亦不被狂暴的天氣影響分毫。
洪水滅世,天下將危。
法陣中央長發挽弓那人,卻忽然收臂落弓,將指尖凝結的寒箭散開。
長風烈烈,蒼青色的髮絲瘋狂繞動,在群水洶湧中,雲舒沒有任何猶豫。
蒼白的薄唇抿直,手起風落間,無數光風曳在她身側,乖順的如臂使指。
她鳳目凜冽,琉璃彩光自眉梢眼角流泄,又倏然被收攏,揮作一壁五色薄屏,將這滔天而下的洪水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