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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他長子不在會稽郡,次子則在紡織廠工作,不過不是做紡織,而是負責維修那些用水力推動的紡織機。他沒和家人一起回來,此時才歸,顯然是因為被人叫住,說了許多話,然後才一起歸來。
「請他們入內。」
兩行人昂然入內,其中三人佩劍,兩人卻如文士打扮,與一身工匠裝束的張樂看著全然不是一路人了。
這就是墨者三派,相夫氏所傳重辨論之齊墨、鄧陵子所傳俠客之楚墨,和相里氏所傳務實重工之秦墨。
楚墨中一個年青人最為心急,他正是吳立的弟子范益。吳立現在稷下學宮,讓范益自己遊歷增長見聞。他聽說自己熟悉的吳越之地也辦起了工廠,便回來看一看。
正逢著當地的楚墨因顧氏行事而不憤,范益熱血上頭,便要刺殺顧氏的主事者。要不是結伴同行的齊墨阻止,又拉他來見秦墨鉅子,他已經行動起來了。
這會兒,范益自己拉出凳子坐下,屁股還沒落定就嚷了起來:「顧氏的紡織廠日日晚下班一小時,食堂的伙食暗暗減了份量,半點葷腥不見,最近連雞蛋都沒了。這種事已經發生了三個月,我等難道還要坐視嗎?」
張樂知道這件事,因為他的家人也在顧氏的廠里工作。工廠要求開廠前三年必須辦食堂並給予工人補貼,三年後視情況陸續解除補貼。因為絕大多數工人進廠前都很窮,如果不強制補貼他們吃飯,他們可能會一直保持著營養不良的狀態。官營如此,如顧氏這般大戶自己辦的廠,亦要求如此。
會稽郡與齊地不一樣,這裡本是項氏起家之地,雖然齊楚交換郡縣城池,許多楚軍家人都搬到了關中,但是大都只是血親,而不是整族搬遷。尤其是當地的大戶,可能在本地已經居住發展八百年以上了,更是戀家,完全不願意隨著項氏跑到不熟悉的關中,拋棄在祖地多年耕耘的家業和人脈關係。
所以郡守陳虎在這裡的治理很謹慎。他來到會稽郡時,當地的大戶已經向齊國買了紡機和織機,自行開辦起了工廠。棉花產量有限,他也不能再開一家官府為主經營的廠,只能督促他們按律法辦事,把規矩立起來。
但現在看起來,時間一長,顧氏就忍不住想多賺些錢了。
范益已經握住了劍,有激憤之色:「張鉅子,那日三位鉅子會聚,決定三派合一,讓我等在會稽郡聽你號令行事。如今你怎麼說?這等害民之賊,難道不應該除去嗎?」
隨著他的說話,另兩名楚墨也握住了佩劍,並非要對張樂拔劍,而是表明與范益同進退,殺此民賊的態度。而兩名齊墨卻露出不贊同的神色,一人叱道:「范益,你也記得鉅子會面後的決議,是讓我等守齊國之法,不可擅為。如今正應該尋縣令,闡明緣由,力指顧氏之非,請縣令懲處顧氏。最好能收回顧氏經營之權,改由官營。」
「縣令是什麼狗東西,你難道不知?他與顧氏早有勾結,若無顧氏支持,他豈能在縣令位置上坐到如今!」
「縣令不成,就去吳縣,向郡守舉告!」
「你如此也算是墨者!」
眼看著就要爭吵起來了,張樂輕輕拍了下桌子,止住了兩派的口舌之爭。
「我等會面之後決定守齊國之法,你們知道原因為何?」
范益猶豫了一下,答道:「齊國行仁政,愛小民,我等願守齊國之法。張鉅子,我願犯法殺人,事後自盡以全齊律!」
張樂不怒而威,叱道:「你忘了孟勝一役對我墨家的重創嗎?」
范益還要說什麼,被同伴拽了一下,閉嘴不言,但仍是不服。
孟勝守義,率眾多墨徒死於楚國,使墨家受重創,墨子的直傳弟子幾乎滅絕。雖說天下皆頌,但也確實造成了墨家的衰弱與分裂。
上次三派鉅子會面,對這個重大的歷史事件也得出了共識,認為守義非錯,但也應該考慮墨家的傳承。如今張樂責備范益也是緣於此意:若是墨徒個個遇上惡徒便行私刑殺人,再為全律法而自裁,那墨家還能剩幾個人?墨家從天下顯學到如今的地步,雖然根源在於時勢,但衰弱得這樣快,不得不說與那一役有關了。
「齊律嚴整公平,我願守之。」張樂道,「既守齊律,便不可行私刑。你認為如何?」
范益握劍的手緊了松,鬆了又緊,如是者三,終於道:「齊律善,我願守之。但若縣令郡守均不公,鉅子可允我殺人?」
「允之。」張樂給了肯定的答覆,但嚴肅的面色又放鬆了些,安然道,「只是我一直在想,我墨者在當世還能做些什麼。若是縣令不公,我等且先不必上告郡守。」
「當如何行事?」
張樂不答,沉吟半晌,將一摞書中最上方的《勞律》取下,摩挲著封面嘆道:「我常讀此律,才力稱齊行仁政,齊律大善。諸位可曾讀過?」
「自是讀過。」齊墨與楚墨紛紛點頭,並一樣贊同。
另一名齊墨贊道:「工匠於工廠內受傷,乃至上下班途中受傷,皆為工傷,工廠負責醫治並根據傷情給予補償。且不論工錢高低,僅此一條,便可稱仁之極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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