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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們沒有反抗嗎?」李素節道:「可你不能因為她們不曾努力,就覺得她們未來也只會坐以待斃。人總是逼出來的,逼到沒有退路的時候,她們是連性命都可以拋卻的。」
「你說她們?」 昭昧諷刺道:「她們可比你想得能忍。但凡能活著,也就那麼活著了。」
「活著?」李素節控制不住聲音起伏:「那也算活著嗎?你只見過書上的營伎,還只是戴在將軍身上的軍功章,可你知道,那些營伎能有多少人活下來嗎?書上只會說,一將功成萬骨枯,他們會感慨那麼多士兵死在戰場,可是,書上從來不會寫,倡肆里究竟埋葬了多少伎子,她們最後也只是草蓆一卷,就那麼死寂地化作一抔黃土……而已。」
昭昧看著她的眼睛,又看向別處:「你這樣想,她們可未必。」
李素節道:「夏花和秋葉已經那麼做了。」
昭昧正過頭來:「她們是那麼做了,可她們要救的人呢。連你也不能解決的事情,恐怕沒那麼容易解決的,難道要我白費力氣去救些根本不值得救的人嗎?」
「倘若,」李素節問:「她們值得呢?」
「值不值得,我說了才算。」昭昧說:「曲准曾經答應我一個要求,我可以用在她們身上,但是,憑什麼?」
李素節沉默了。
任何幫助都需要衡量成本,曲准那一個要求,於她們來說,或許是目前最貴重的砝碼。
可以交換的,絕不是毫無用處的感激。
李素節閉眼,長長吐出一口氣。再睜眼時,口吻堅決:「她們可以幫你。」
昭昧為她眼神所懾,下意識道:「幫我?」
來這之前,李素節已經預想到這冰冷的談判,苦思冥想,當腦中當真靈光一現,她甚至懷疑自己是受到了昭昧的影響。
她輕聲說著,像勸服自己:「既然逼到底線時可以拋卻性命,那麼,她們還有什麼懼怕的呢。」
「我們還有什麼可畏懼的?」嘹亮的聲音,伴隨著強烈的情緒。
逼仄的房間中,夏花的聲紋不住回盪,加強了聲音,顯得更加明亮:「難道因為我們已經深陷淤泥,就再也不敢期待更好的可能了嗎?」
「是的。」她的目光環視周圍每一張臉,對上每個人的視線,一字一句:「我們一無所有。」
「所以,」夏花說:「我們不怕失去。」
「是的。我們身處泥沼。」
「所以,我們的每一步,都在離它更遠!」
「姊妹們。」夏花壓抑著顫抖,深情低語:「我們無所畏懼!」
房間中是倉促召集的代表們,有的與夏花相識,有的卻素昧平生,只因為同樣的身份聚集在此地,相似的經歷給予她們此刻胸腔中升騰的共鳴。
然而,仍有細弱的聲音響起:「可是,他們有兵。」
「是。他們有兵,他們有一百多名士兵。可是,我們也有七百多名戰士。一對一我們打不過他們,但是五對一、十對一,我們也能拖垮他們!」
「他們還有刀。」
「我們也有刀。我們有剪刀、有簪子,廚房有菜刀,後院有柴刀。只要我們想,我們還可以打倒他們,把他們的刀搶過來!」
「就算,就算逃出去了又能怎麼樣,邢州兵的大營就在附近,他們幾萬人,總會把我們抓回來。」
「那又怎樣?」夏花問。
她想起曾經,想起那明明不堪忍受,卻總用更暗昧無光的假象來勸服自己的曾經。
她也曾怯懦,逆來順受著,生怕走錯一步便陷入萬劫不復。但是,甘心嗎?
倘若甘心,痛苦與糾結就不會一次次在心頭升起。
倘若甘心,那傾訴與埋怨就不會一次次脫口而出。
倘若甘心,當曲二離去,奔赴自己的未來時,她不會為自己未知的將來而涕泗橫流。
當她走出這片囚牢,站在自由的道路上,不再恐懼前路通往何方,她第一次反問自己,也第一次得到回答。
她不甘心!
心頭的火把越燃越烈,夏花的眼神也閃爍如璀璨星光。那些沉積在心底,多年來不敢拂拭的塵埃,此刻一掃而光,透出最真實的心跡。
她不甘心。
「留下是死,逃走也是死。」她字字鄭重,力逾千斤,壓抑的聲音控制不住地泄出激情:「同樣是死,也該為自己而死,也該為那一點希望而死!」
「難道我們生來就是要受這苦難的嗎?不,不是的!」
「死亡只是一個眨眼,可活著卻是永遠的忍辱。我們不怕卑賤地活著,難道還怕瞬間的死亡嗎?」
「不!」
「我們要戰鬥。戰鬥,為了活下去!」
「為了活下去,」她目光灼然:「我們可以不懼死亡!」
第50章
從房間中走出, 燈火映照下,夏花的面上仍顯出情緒澎湃的漲紅。
不知怎的,當著那些人的面, 她越說越是激昂,到現在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靜。抬眼, 見到望風的秋葉,臉上便露出笑容來:「三娘……」
「你昏了頭了!」秋葉劈頭蓋臉一句, 像盆冷水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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